晨光再次洒满王家村时,那份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已被沉重的忧虑取代。
村民们早早聚在了空地上,没有人组织练功,所有人都沉默着,目光不时瞟向村口,又担忧地落在王飞身上。
王飞坐在李老丈家门前的石墩上,闭目养神,膝上放着那几张叠好的黄纸。
他脸色平静,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他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赵坤拿到“秘籍”后的可能反应,以及自己该如何应对各种盘问。
体内,风、云、霜三股气劲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心绪,比往常活跃了些,在经脉中缓缓流淌,带来一丝清凉与镇定。
日上三竿,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符般,再次由远及近。
依旧是五骑,依旧是那冷峻如冰的赵坤。
他勒住马,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王飞,以及他膝上的那叠黄纸。
“东西呢?”赵坤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废话。
王飞睁开眼,起身,将黄纸双手奉上:“赵大人,这便是晚辈家传的《基础养气诀》以及与之相关的三式攻伐之术。
祖上有训,原本不得离身,这是晚辈连夜誊抄的副本,一字不差,请大人查验。”
一名黑衣骑士上前,接过黄纸,恭敬地转呈给赵坤。
赵坤接过,展开,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纸上的字迹和那些简略的运气路线图。
他看得很快,但王飞注意到,在看到“风、云、霜”三字提示,以及那几句关于“推陈出新”、“蕴含更高奥秘”的模糊描述时,赵坤的眼神微微凝滞了一瞬,虽然极其短暂,但没能逃过王飞刻意观察的眼睛。
有戏!王飞心中稍定。
他赌的就是这种“残缺的诱惑”对朝廷这类机构的吸引力。
一份完整但上限不高的功法,和一份看似残缺却可能通往更强道路的传承,后者往往更能吊人胃口,也更能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赵坤快速翻看完,将黄纸仔细折好,放入怀中。
他再次看向王飞,眼神依旧锐利,但少了几分之前的咄咄逼逼,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
“《基础养气诀》……风神腿,排云掌,天霜拳……”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在马鞍上敲了敲,“你说,这是祖上传下的?”
“是。”
王飞垂首应答,语气恭敬而肯定,“据先祖手札提及,似与上古某位大能有关,但年代久远,传承多有遗失,只余下这些基础和一些残缺记载。
晚辈资质鲁钝,至今也未能参透其中关联,只是依葫芦画瓢,练了些皮毛。”
“皮毛?”赵坤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能轻易格杀血纹魔狼的皮毛,倒也罕见。”他话锋一转,“你祖上何处?姓甚名谁?”
“回大人,晚辈自幼流浪,只知姓王,单名一个飞字。
祖上之事,多是依据这功法口诀和零星手札推测,具体渊源,实在不知。”
王飞早已想好说辞,将一切都推给“失落的传承”和“流浪的身世”,死无对证。
赵坤盯着他,似乎在判断话语的真假。半晌,他才缓缓道:“功法真伪,自有司内高人鉴定。你,随我回郡城一趟。”
这话一出,王飞心头一紧,村民们更是瞬间骚动起来。
“大人!”村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小飞是我们全村的恩人啊!他要是走了,万一再有妖魔……”
“是啊官爷!不能带小飞走啊!”
“求求您了!”
村民们呼啦啦跪倒一片,哀声恳求。
王飞知道,绝对不能跟他们走。一旦进了那所谓的“缉侦司”,是圆是扁就任由对方拿捏了,生死难料。
他必须留在村里,只有在这里,他才有周旋的余地,才能继续实施自己的计划。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拱手,语气不卑不亢,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坚持:“赵大人明鉴,非是晚辈不愿配合。
只是这功法修炼,似乎与晚辈自身体质乃至这王家村的地气隐隐相合,在此处修炼,方能有些微进展。
若离了此地,恐怕……而且,村中父老刚经历魔狼之祸,人心惶惶,晚辈实在不忍此时离去。
若朝廷有何疑问,晚辈愿在此地,随时听候大人垂询,绝无二话。”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他的确感觉在村里修炼《长春功》颇为顺畅,或许跟此地相对纯净的自然环境有关?
假的部分是,离了村子他照样能练,但这无疑是个很好的借口。
同时,他点出自己对功法修炼的“独特”作用,以及安抚村民的必要性,都是在增加自己留下的筹码。
赵坤眉头皱了起来。他确实接到了“务必弄清功法来历与潜力”的命令,但上司也暗示过,若对方配合交出功法,且无明显威胁,不必过于逼迫,以免适得其反。
毕竟,一个活着的、可能持续产出价值的“传承者”,比一具尸体或一个心怀怨恨的囚徒有用得多。
他看了看跪了一地的村民,又看了看神色平静但眼神坚定的王飞,沉吟片刻。这小子交出的“秘籍”确实有些门道,那“风、云、霜”的提示让他很在意。
强行带走,万一真如他所说,离了此地功法修炼停滞,甚至反噬,那就得不偿失了。
留他在这里,如同放长线钓大鱼,或许能观察到更多东西。
“哼,倒是伶牙俐齿。”赵坤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王飞留下,“既然如此,你便好生在此待着,没有命令,不得离开王家村方圆十里。
我会留两个人在此‘护卫’,也方便……联络。”
他特意加重了“护卫”二字,其中的监视意味不言而喻。
“多谢大人体谅。”王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第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
赵坤不再多言,调转马头,带着另外两名手下,带着那份精心炮制的“秘籍”,疾驰而去。
原地留下了两名黑衣骑士,面无表情地下了马,如同两尊门神,一左一右站在了村口,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整个村落。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村民们惴惴不安地看着那两名朝廷鹰犬,又看看王飞,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王飞转过身,面向所有村民。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朝廷的触角已经伸了过来,魔狼的袭击也表明这片土地并不太平。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他走到空地中央,跳上那个平时用来召集村民的石碾子。
晨风吹动他略显破旧的衣角,但他的身姿挺拔,眼神清澈而坚定。
“乡亲们!”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抚平焦虑的力量,“大家都看到了。
朝廷的人来了,魔狼也来过了。这世道,不会因为我们躲在山坳里,就对我们仁慈。”
村民们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以前,我们只能靠天吃饭,祈求风调雨顺,祈求妖魔不要找上门。
但现在,不一样了!”王飞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我们有了《长春功》!
这不是什么神仙法术,但它能让我们身体更强壮,活得更久,有了保护自己和家人的本钱!”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李伯,你的老寒腿是不是好多了?
张叔,你进山打猎是不是感觉脚步更轻快了?还有石头,你都能感觉到我练功时的气息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每个人都有潜力!我们不需要永远仰人鼻息,不需要永远担惊受怕!”
人群开始骚动,一些人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朝廷要走了功法,但那只是最基础的东西!”王飞继续说道,他必须给村民信心,也必须给自己留下底牌,“更好的,更厉害的,还在我们自己手里!
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起练,一起琢磨,我们就能变得更强!强到让妖魔不敢靠近!强到让朝廷也不敢小觑我们!”
“对!小飞说得对!”
“我们听小飞的!”
“我们要自己变强!”
被压抑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村民们的响应出乎意料地热烈。
求生的本能和对更好生活的渴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好!”王飞趁热打铁,“从今天起,我们不仅要练《长春功》,我们还要把村子武装起来!
我们要建更坚固的围墙!我们要挖陷阱!我们要组织人手巡逻!我们要让这里,变成谁也敢轻易招惹的地方!”
他没有直接说出“炎黄城”的构想,那太过遥远。他提出了一个更具体、更触手可及的目标…建设一个坚固的家园。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在生存面前,任何一丝希望都值得紧紧抓住。
接下来的日子,王家村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效率运转起来。
清晨,天还没亮,空地上就站满了练功的村民。
王飞不再只教基础吐纳,他开始根据每个人的进度和体质,稍微调整气息引导,并尝试将一些最粗浅的、用于发力、增强五感的风神腿、排云掌的皮毛技巧,融入到日常的训练中。
比如,教猎户如何更轻盈地踏地,减少声响;教青壮如何更有效地调动气息,增加劈砍挑刺的力量。
那两个留守的缉侦司骑士,起初还试图靠近观察,但王飞教的都是些零散技巧,与那“秘籍”上系统性的功法截然不同,他们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远远记录。
王飞对此视若无睹,甚至偶尔会“主动”跟他们打个招呼,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郡城的风土人情,表现得像个无害又有点好奇的乡下少年。
白天,全村能动弹的人都投入到了村子的改造中。
男人们砍伐粗壮的树木,搬运石块,在王飞的指导下,沿着村子外围挖掘深壕,埋设削尖的木刺,并用泥土和石块混合,垒砌起一道足有一人多高、底部厚实的土石围墙。
王飞甚至运用了一些极其粗浅的、来自地球的物理和结构知识,指导村民如何让墙体更稳固,如何设置观察和射击的垛口。
女人们和老人则负责制作更多的弓箭(虽然粗糙,但总比没有好),编织更坚韧的藤甲(聊胜于无),囤积粮食和柴火,照料伤员和孩童。
王飞自己也身先士卒。他力气远超常人,运起风神腿的身法,搬运巨石木材快如奔马;
偶尔遇到特别坚硬的岩层,一记削弱版的排云掌下去,也能轻松开凿。他的表现,更是极大地激励了村民。
村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那道粗糙但坚实的围墙如同一条苏醒的土龙,将村落紧紧环绕。
村内的道路被平整,排水沟被重新挖掘,甚至还依着王飞画的简陋图纸,搭建起了一座三丈高的木质了望塔。
那两个缉侦司骑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除了最初对王飞表现出的非人力量感到震惊外,后续更多的是不解和轻视。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群泥腿子在瞎折腾,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土木工事和粗浅的锻体法门,与真正的“修仙”相去甚远。
他们定期将观察到的情况用信鸽传回郡城,汇报的重点也渐渐从“功法探查”转向了“村落防御建设及村民体能异常”这类在他们看来价值不大的信息。
王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成功地用热火朝天的“基建”和看似零散的“体能训练”,掩盖了村民们实力真正的、缓慢而坚定的提升,也麻痹了监视者的神经。
夜深人静时,王飞则会独自修炼。他对风神腿、排云掌、天霜拳的领悟日益加深,体内三股气劲愈发凝练。
他反复琢磨着那“风、云、霜”的关联,试图找到融合的契机。
他隐隐感觉到,那并非简单的招式叠加,而是一种意境和气机的交融。
他尝试在施展风神腿极速移动时,引动排云掌的磅礴掌意,或者在排云掌覆盖四方时,融入天霜拳的森寒杀机,虽然屡屡失败,气机冲突甚至让他气血翻腾,但他乐此不疲,每一次尝试,都让他对自身力量的理解更深一分。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赵坤带回的“秘籍”一旦被朝廷更高层的人物注意到,必然还会掀起波澜。
他必须在那之前,让王家村拥有足够自保的力量,让“炎黄城”的种子,在这片看似贫瘠的土地上,深深扎根。
他站在新修的了望塔上,望着星空下初具规模的村落轮廓,望着围墙内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明亮的村民,心中那份构想愈发清晰。
这不仅仅是为了生存。
这是为了,在这凡人的王朝里,为像他们这样的人,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