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修士带来的风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炎黄仙朝的高层荡开一圈涟漪后,迅速被压下。
三拨修士连同他们的随从,共计五十余人,被废去修为,秘密关押在皇城天牢最深处,由王飞亲自设下禁制,交由绝对忠诚的影卫看管。
他们的存在,成了炎黄仙朝最高级别的机密之一。
朝堂之上,依旧是一片励精图治的景象。李文渊按照王飞的旨意,有条不紊地调配着资源,各项政令通行无阻。
四座神卫之城如同四头沉默的饕餮,疯狂吞噬着海量资源,十万修士大军在近乎与世隔绝的环境中,修为稳步提升。
混元地宫内,三十六位护法更是心无旁骛,沉浸在深层次的闭关之中,气息一天比一天深沉。
然而,王飞的心,却并未完全放下。
海外势力的出现,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他深知,暂时的平静之下,是暗流汹涌。对方损失了三批人手,其中还包括三位金丹修士,绝不会善罢甘休。
下一次到来的,必然是更猛烈的风暴。
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脚下这片土地,了解这个由他一手缔造的仙朝。
不是通过奏报,不是通过神识粗略的扫描,而是用最原始,也最真切的方式…行走,观察,感受。
这一日,他将朝政再度全权托付给李文渊,没有告知任何人,甚至没有惊动地宫中的弟子,只身一人,换上了一套最普通的粗布麻衣,如同一个寻常的游方修士,悄然离开了皇城。
他没有动用任何法力神通,就这么一步一步,用双脚,开始丈量炎黄仙朝的万里河山。
他先向东行,重走了当年李惊风疾风军征伐云梦泽的路线。
昔日水妖肆虐的沼泽大泽,如今已被大片开垦出来的灵田和新建的城镇所取代。
水网纵横,舟楫往来,穿着炎黄学院服饰的年轻修士在田间地头,指导着农人如何引动微薄灵力,灌溉一种新培育出的、带着淡淡灵气的“玉晶米”。
空气中弥漫着禾苗的清香与湿润的水汽,一派生机勃勃。
王飞在一个新建的集镇停留,坐在路边的茶摊上,要了一碗最普通的粗茶。听着周围的农人、小贩、低阶修士闲聊。
他们谈论着今年的收成,谈论着家里小子在学院的表现,谈论着郡里新颁布的鼓励垦荒的政令,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以及对“皇帝陛下”近乎盲目的崇拜与感激。
几乎没人再提起几年前那场席卷天下的战争,生活有了新的奔头。
他默默听着,喝着那有些涩口的粗茶,心中却有一股暖流涌动。这就是他想要守护的东西。
离开东部水乡,他折转向北,进入了当年张寒霜寒霜军浴血奋战的万妖山脉外围。
昔日的血腥战场,如今依旧能看出一些痕迹,但更多的,是被新移植来的、生命力顽强的“铁骨木”所覆盖。
一些归顺的低阶妖族,与人族混居,在指定的区域生活、劳作,甚至有些表现优异的,还被特许进入了当地的炎黄学院分院学习。
虽然彼此间仍有隔阂与警惕,但至少表面上维持着和平。
在一处山脚下的集市,王飞看到一个人族猎户正和一个半妖模样的壮汉为了几张兽皮的价格争得面红耳赤,最终那半妖壮汉气呼呼地扔下几块灵石,抓起兽皮走了,那人族猎户则得意地掂量着灵石,嘟囔着“傻大个”。
王飞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种充满烟火气的摩擦,远比冰冷的对峙要好得多。
接着,他转向西行,踏足了周流云流云军曾经稳扎稳打、梳理过的广袤平原。这里曾是旧王朝的腹地,世家门阀的势力盘根错节。
如今,那些高大的世家坞堡大多已被拆除,或者改造成了官署、学堂、仓库。
田野阡陌纵横,水利设施完善,随处可见推广《基础武道》和《基础长春诀》的宣讲石碑。
秩序井然,但也少了几分东部的野性活力,多了几分被强力整合后的规整。
在一个曾经的世家庄园改建的学院分院里,王飞隐匿身形,听了一堂关于“灵植基础”的课程。
授课的是一位面容慈和的老者,据说是原世家的一位旁系长老,因精通灵植而被吸纳。
他讲得深入浅出,下面的学子听得认真。
王飞能感觉到,旧时代的遗毒仍在细微处残留,但新的秩序和知识,正如同春雨,无声地渗透、改变着一切。
最后,他南行,穿越了当年三路大军最后合围龙渊京时经过的丘陵地带。这里受战争创伤最重,重建的痕迹也最新。
许多城镇几乎是完全新建的,移民来自四面八方。
能看到穿着不同地域服饰的人们在一起劳作,口音混杂,却在努力适应着新的环境,建设着新的家园。
一种崭新的、属于“炎黄”的认同感,正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艰难地萌发。
他走得很慢,遇到城镇便进去逛逛,遇到村庄便借宿一晚,遇到山野便露宿星空之下。
他看到了各级官员的勤勉与懈怠,看到了学院学子的朝气与困惑,看到了市井百姓的满足与抱怨,看到了边境士卒的警惕与艰辛。
他也看到了许多问题。资源分配仍有不公,一些偏远之地新政推行缓慢,旧有势力的影响并未完全清除,基层官吏的能力参差不齐……仙朝庞大的躯体在快速奔跑时,难免会有些跟不上节奏的零件。
但他更多的,是感受到了一种蓬勃的、向上的生命力。
那种被压抑了太久,终于得到释放,渴望改变自身命运,渴望变得更好的集体意志。
这种意志,汇聚成了无形的气运,丝丝缕缕,跨越空间,融入他体内的混元金丹,让他对这片土地的掌控更加如臂使指,修为也在这种“行走”中,越发圆融内敛。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高踞九重帝阙的统治者,更像是一个融入了这片土地血脉的守护之灵。
数月之后,王飞来到了炎黄仙朝西南边境,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
这里山势险峻,古木参天,瘴气弥漫,是三十六郡中开发程度最低的区域之一,也是与外界未知地域接壤的模糊地带。
他深入丛林,并非为了探查边境,而是隐隐感觉到,这片区域的地脉似乎有些异常,灵气流转晦涩不畅,仿佛被什么东西阻塞了。
在一处毒虫遍布、终年笼罩在淡紫色瘴气中的山谷深处,王飞停下了脚步。
他蹲下身,手掌轻轻按在潮湿、布满苔藓的地面上,混元之力如同最精细的触须,缓缓渗入地底。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果然。
这处地脉节点,并非天然阻塞,而是……被一种极其古老、极其隐晦的封印阵法给镇住了!
这阵法的手法,与他所知当今流传的任何阵法流派都迥异,带着一种苍凉、蛮荒的气息,其年代之久远,恐怕远超海外修士口中的“上古时期”!
他尝试着用一丝混元之力触碰那封印。
“嗡……”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共鸣。
那封印阵法纹丝未动,却反馈回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毁灭与生机交织意境的奇异能量,瞬间融入他的混元金丹。
王飞身体微微一震,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这股能量……虽然极其微弱,但品质之高,远超他接触过的任何灵气、元气!
甚至比他自身修炼出的混元之力,在“质”的层面上,还要隐隐超出一线!仿佛是一种……更为本源的天地之力!
“这下面……到底封印着什么?”王飞心中震动。
他尝试加大力量探查,但那封印固若金汤,以他目前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分毫,反而引动了周围瘴气翻涌,毒虫惊飞。
他不敢再强行试探,收回手掌,站起身,目光深邃地看向脚下的大地。
一个被他清理了妖魔、建立了秩序、自以为已经掌控的仙朝,其地底深处,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这封印是何人所设?目的为何?被封印的又是什么?海外修士口中的“遗弃之地”,难道并非仅仅是因为灵脉受损?
他回想起海外修士记忆中对东荒的描述,似乎也语焉不详,只说是上古战场,灵气枯竭。但现在看来,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王飞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他原本以为,对手只在海外。现在看来,脚下的这片土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不管这地底隐藏着什么,现在的首要任务,依旧是应对即将到来的海外威胁。提升自身实力,壮大仙朝力量,是应对一切变局的基础。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了这片诡异的山谷。
但在离开之前,他暗中在此处留下了一道极其隐晦的神念印记,并调动周围的地脉之气,在不触动那古老封印的前提下,悄悄布置了一个小型的隐匿和警戒阵法。
随后,他继续未完的行程,但心境已然不同。
他不再仅仅观察地表的人间烟火,也开始分出一部分心神,更加细致地感知脚下大地的脉动,探查那些灵气流转异常、或者地脉结构特殊的地点。
果然,在随后的行程中,他又陆续发现了三处类似的地方!
虽然封印的强度、手法略有差异,但那股苍凉古老的气息同出一源!
这些封印节点,如同四根巨大的钉子,隐隐构成了一个模糊的、笼罩整个炎黄仙朝疆域的……阵势!
这个发现,让王飞背脊微微发凉。
他建立的炎黄仙朝,竟然是建立在一个未知的、庞大的古老封印之上?!
他不动声色,在每一处发现的节点,都留下了同样的神念印记和警戒阵法。
当他用了近一年的时间,徒步走完三十六郡,重新回到皇城时,他的气质变得更加深沉内敛,眼眸深处,却仿佛蕴藏了整个仙朝的山川地理与众生百态。
他没有立刻召开朝会,也没有去见李文渊,而是独自登上了承天殿的殿顶,负手而立,俯瞰着这座他亲手建立的、气象万千的皇城,以及更远处,那四座如同忠诚信徒般拱卫着它的神卫之城。
他的脚下,是欣欣向荣的仙朝,是亿万对他充满敬仰的子民。
而他的脚下更深层的大地之中,却隐藏着连他都无法窥破的远古之谜。
海外强敌虎视眈眈,地底隐秘莫测高深。
前路,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艰难和复杂得多。
但他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烈的火焰。
“不管你们是什么牛鬼蛇神,不管这地底藏着什么……”
王飞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
“这片土地,既然朕来了,立国了,那便是朕的!”
“谁想伸手,伸爪子,剁了便是!”
他抬头,望向东南方向,那是无尽海的方向,目光锐利如刀。
风暴将至,而他,已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