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沈令仪带着拂冬,从宁安院的角门出来。
一辆黑篷顶马车,早已等在那里。
一上马车,却被吓了一跳。
她的弟弟沈今朝,坐在里面。
他说:“大姐姐,今晚的事,你不该瞒着弟弟。”
他有些失落。
一双看向沈令仪的眼睛,透出一丝幽怨。
沈令仪也没想到,此次行动,没瞒过弟弟的眼睛。
弟弟竟看穿了她的目的,并在这里候着她。
“不是瞒着你,我有把握杀了他。”
“他敢当众辱你,伤了晴晴,还有五条人命。我要是不杀他,我还算个男人吗?”
陈灼敢侮辱他家的人,真当他死了吗?
“今朝...我想亲手杀他。”
沈令仪不是单纯想杀陈灼。
而是想让陈灼死在京兆府。
她不能明着去报复敬国公府,怕墨卿尘不满。
故而,想利用陈灼的死,激发两家矛盾。
让原本同盟的两家,反目成仇。
沈今朝说什么也不肯。
竟与她翻了脸,叫人将她硬送回了宁安院。
沈令仪只好叮嘱他几句,叫他千万小心。
翌日。
沈令仪刚醒。
外院便传来了消息。
昨夜,京兆府起了火,陈灼被烧死了。
沈令仪松了口气。
看来,今朝是做成了。
她起身梳洗,用了早膳,还多用了半碗燕窝。
碧月从外面回来,“姑娘,外面的人都在骂陈灼,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
“还有,今晨,那个怡红楼的心儿姑娘,也死了。”
她是咬舌自尽的。
听说,她一早就勾搭上陈灼等几个纨绔子,哄着他们替她赎身。
后来,陈灼说要纳她为妾。
她便不再和另外的几个纨绔来往。
一心吊着陈灼,做着当永昌侯世子妾室的美梦。
听说陈灼死了,美梦破灭,这才自尽。
有人猜,是永昌侯府的人弄死了她。
名门望族,怎么可能允许一个青楼出身的妓人,污了门楣。
沈令仪将此事,告知了二婶和祖母。
全家都觉得痛快。
待到她见了今朝,夸他办事稳妥。
才发现今朝脸色不对,欲言又止。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今朝才道:“人不是我杀的,我到了京兆府,没发现有起火的迹象。狱卒却说,陈灼死了,烧成了黑灰。”
能烧成黑灰,必然是烧了很久。
“还有其他人被烧死吗?”
“相邻的,都是陈灼那些打人的随从。”
沈令仪:“......”
永昌侯夫人听说陈灼死了,当场晕倒在家中佛堂。
永昌侯去了趟京兆府,查看了现场。
发现就关押陈灼的那一排牢房,起了火,起火原因不明。
狱卒说,看到陈家的随从纵火。
永昌侯眼中喷火。
陈灼的脾气他清楚,对待下人,向来非打即骂。
那些随从恨他,也无可厚非。
可,有个漏洞。
他们只是暂时被关押在这里几天。
甚至,都不是关在真正的牢狱。
他专门找了柳寂,将人关在牢房外围,一排专门关犯错的贵人的地方。
看守的人,也都是柳寂的亲信。
他脑中轰的一声。
是柳寂!!!
陈灼曾提过,他这边刚逼得沈若晴动了刀子,那头柳寂就带人来了。
柳寂是敬国公长子,他一向瞧不起陈灼不学无术,怎的这次出现得这般及时?
甘于给灼儿提供便利??
灼儿被他当了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永昌侯突然想起,在龙抬头那日,柳寂的妹妹柳眉儿,与沈若晴起了龃龉。
沈若晴差点夺了头筹,抢了柳眉儿的风头。
而且那日,因为珩王中毒,指婚的事没成,柳眉儿成了笑柄。
柳家一定是记恨定北侯府。
他们心思好歹毒,利用了灼儿。
利用完了,又除掉了他。
将起火的事,推到自家随从头上。
一石二鸟。
永昌侯双目赤红,颤抖着将儿子的骨灰装入玉罐。
落了几滴泪。
“灼儿,爹会为你报仇!”
他并非纯粹的莽夫,在极致的悲痛中,反而逼出了一丝可怕的清醒。
他仔仔细细地勘察了现场,甚至用指尖捻起灰烬凑近鼻尖。
那灰烬里,除了皮肉烧焦的恶臭,还混杂着一丝火油味!
而相邻的牢房,地面却干干净净。
这火,是冲着要他灼儿的命来的!
能在大牢里如此精准动手脚的,除了掌管此地的柳寂,还有谁?
“柳寂!”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吼。
他们家发生了太多事,一再牵连到淑嫔和大皇子。
如今陈灼又被打上了恶霸仗势欺人的印记,他就这么含屈抱怨死了,以后,永昌侯府就别想在盛京立足了。
连带着,大皇子也会离宝座越来越远。
他愤怒翻身上马,直奔敬国公府。
而,敬国公府外书房,也气氛凝重。
“陈灼怎么会死在牢里?”
敬国公倒不是心疼陈灼,他是担心儿子被他牵连,怕即将到手的京兆府尹一职飞了,被别人捡了便宜。
柳寂官袍都没脱,一张好看的面容,添了些愁色,
“此事麻烦。狱卒说无异常,只听到夜里似乎有耗子叫,后来就看到陈灼旁边的蜡烛倒了,许是耗子碰到的。”
火势一下子点着了稻草,蔓延到陈灼身上,火势不大,却扑不灭,等灭的时候,陈灼就成灰了。
敬国公:“会不会是定北侯府,蓄意报复?陷害于你?”
柳寂一双浓淡相宜的眉毛拧起:“定北侯府那对姐弟,没有父辈教导和托举,整件事情都是交由大理寺审的,皇上让他们复审,他们都吓破胆不敢!能提出关押陈灼几日,就算报复了。”
沈令仪是个和离妇,她那样的身份,被陈灼侮辱两句也无可厚非。
她和离又回家,本就影响她的弟妹议亲,她应该没傻到杀陈灼,把定北侯府得罪死了。
敬国公想想也是,便大骂陈灼:
“原本叫陈灼那个蠢货,挑起定北侯府和永昌侯府的矛盾,你及时关押了沈家的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定北侯府落败,皇上会记你一功,京兆府尹的位置,必然是你的。”
就算陈灼办事不牢靠,打死了下人。
也抹不灭柳寂的功劳。
坏就坏在,陈灼死在了京兆府大牢。
就算皇帝不追究,永昌侯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此事闹大,寂儿想升职,怕会有阻碍。
二人说着话。
门房便来报,永昌侯来了。
话音刚落,永昌侯便像头蛮牛似的,闯了进来。
下人们拦不住。
永昌侯提着剑,见着了敬国公父子,不像在外面那般见人就砍,而是像一头压抑着毁灭欲望的困兽,一步步踏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