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天空又飘着小雪。
永安伯府的马车,在通往皇城的街道上艰难前行。
车厢内,老夫人面沉如水,方才下药未成,反被沈令仪将了一军,让她心头憋闷至极。
她冷冷瞥了一眼端坐对面的沈令仪,只见对方气定神闲,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
“令仪,今日进宫,人多眼杂,你需谨言慎行,莫要失了伯府的体面。”
老夫人语气生硬地敲打。
沈令仪微微颔首,语气恭顺却疏离:“儿媳是定北侯嫡女,年年进宫赴宴,从无人说儿媳有失体面,老夫人多虑了。”
老夫人气得一噎,不再言语,只盼着马车再快些,好让她早点避开这个碍眼的儿媳,去寻淑妃商议营救秦琬琬。
然而,马车行至一段相对偏僻的街道时,突然猛地一颠,随即向一侧倾斜,伴随着车夫一声惊呼和木料断裂的刺耳声响,竟生生停住不动了!
“怎么回事?!”
老夫人惊怒交加,掀开车帘呵斥。
车夫慌慌张张地回禀:“老夫人,车、车的车轮轴似乎断了!走不了了!”
老夫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断?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令仪,只见对方也正看着她,目光清冷,仿佛能洞悉一切。
是巧合?
还是她……?
老夫人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此去皇宫还有不短的距离,若误了时辰,或是被其他命妇看到伯府马车如此狼狈,颜面何存?更重要的是,她该如何去见淑妃?
“快修!立刻给我修好!”
老夫人急声命令,声音都尖利了几分。
车夫和随行的小厮围着断裂的车轴束手无策,这绝非一时半刻能修好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后面的马车陆续超过他们,甚至有人探头看来,带着好奇与打量。
老夫人又急又气,几乎要晕厥过去。
就在此时,一阵沉稳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人马护着一辆看似朴素却规制不凡的黑漆马车驶来,恰好被伯府这抛锚的马车挡住了去路。
“前方何事挡道?”
一名侍卫上前询问,声音洪亮。
老夫人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忙让嬷嬷去回话:“我们是永安伯府的家眷,马车坏了,惊扰了贵人车驾,万望恕罪。”
那侍卫回头向马车内禀报了几句。
下一刻,马车车窗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露出一张俊朗却冷毅的面孔,正是珩王墨卿尘。
他的目光扫过狼狈的伯府众人,最后落在了同样掀开车帘望出来的沈令仪脸上。
“永安伯夫人?”珩王眉梢微挑,语气平淡无波,“可是要进宫?”
沈令仪心中一动,立刻抓住机会,姿态放得极低,语带恳切却又不过分谄媚:“回王爷,正是。家中马车突发故障,恐误了给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请安的时辰,心中甚是焦急。不知王爷可否行个方便,允臣妇搭载一程至宫门附近?”
老夫人一听,立刻想阻止。
让沈令仪搭珩王的车?
这成何体统!而且万一让她先到皇后面前……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恒王已经淡淡应允:“可。本王也要入宫,顺路。上车吧。”
语气不容置疑。
沈令仪心中松了口气,立刻向老夫人行礼:“母亲,事急从权,儿媳先行一步,以免误了宫里的规矩。母亲稍后修好马车再来便是。”
说罢,不等老夫人反应,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利落地下了伯府马车,走向恒王的车驾。
恒王的侍卫早已放好脚凳。
沈令仪登上马车,发现车内十分宽敞,布置简洁却透着低调的奢华。
她谨守礼节,选了离恒王最远的位置坐下,低眉顺眼:“多谢王爷援手。”
珩王嗯了一声,并未多言,只吩咐车夫:“绕路,从东华门进。”
马车缓缓启动,将气得浑身发抖的老夫人和一众仆从抛在了原地。
珩王的马车刚驶入一条稍宽的街道,准备加速,斜刺里突然冲出一辆装饰奢华、八宝流苏的马车,竟毫不避让地直直插到前方。
其速度之快,架势之猛,全然不似寻常赶路,倒像是在逃离或者追赶什么,逼得珩王的车夫,不得不紧急勒马。
“吁!”
马车猛地一顿。
沈令仪猝不及防,向前栽去!电光火石间,一只稳健的手臂及时伸过来,挡了她一下,避免了她撞上车壁的命运。
沈令仪惊魂未定,连忙坐稳,低声道:“多谢王爷。”
珩王收回手,面色微沉,看向车外。
只见前方那辆马车的车帘猛地掀开,露出一张年轻却带着焦躁与狠厉的脸,正是永昌侯世子陈灼。
他显然没认出这是珩王的车驾,满心满眼都是被挡路的愤怒和不耐,出口成脏:
“哪个不开眼的蠢货挡小爷的路?误了小爷的大事,扒了你的皮!还不快给爷滚开!”
珩王的车夫乃是军中好手,闻言脸色一冷,握紧了缰绳。
陈灼见状更怒,竟直接跳下马车,他腰间似乎还别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质箭囊,带着几个一身劲装,眼神锐利的豪奴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竟似想动手强行驱赶:
“耳朵聋了?知道小爷是谁吗?永昌侯府世子!赶紧滚蛋!”
这时,珩王车驾旁的侍卫统领宋怀厉喝一声:“放肆!珩王殿下车驾在此,谁敢惊扰!”
陈卓嚣张的气焰顿时一窒,脸色瞬间变了几变,由暴怒转为惊疑,再强行压下转为讪讪。
他这才看清马车规制和侍卫衣饰确实非同一般,尤其是听到“珩王”二字,更是心头一凛。
他父亲永昌侯近日在家中没少咒骂这位刚刚回京就屡次坏他们好事的王爷。
他的妹妹至今还躺在床上,谁也不认得了。
他连忙换上一副勉强算得上恭敬的表情,躬身行礼,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原、原来是珩王殿下,恕罪恕罪!是我眼拙,冲撞了王爷,我给您赔不是!”
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急于脱身的急躁,“实在是……实在是有急事,父亲命我出城取些东西,这才惊了王驾,万望海涵!”
沈令仪在车内听得真切。
出城?
永昌侯府有什么急事需要世子在大年初一一大早,亲自出城处理?
她猛地一惊,联想到弟弟沈今朝正在回京的路上……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涌入沈令仪脑海:永昌侯府所谓的“急事”,莫非就是接到了沈今朝确切位置的消息,派陈卓亲自带人去做最后的截杀?!
他这般急躁匆忙,是想赶在城门刚开,人烟尚稀时赶紧出去布置?
还是刚刚收到了什么紧急情报,需要他立刻去接应或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