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我观雪了。”他低声道，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像一粒石子落入冰封的湖面，在寂静的风雪中漾开无形的涟漪。
下一刻，他指尖的玉佩骤然停转，温润的玉质泛起一层极淡的微光。一缕看似寻常的剑气自指尖溢出，既无惊天动地的威势，也无炽热灼人的力量，却带着一种“本该如此”的韵律，顺着玄冰阵法运转的时光脉络悄然蔓延。剑气所过之处，那些流转不息的时光符文像是遇到了本源克星，瞬间失去光泽，紧接着如春日融雪般消融；构成结界的冰蓝色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碎裂，仿佛从未存在过的幻影。远处躁动的冰宫震颤骤然停歇，宫墙上亮起的冰纹如同被掐断的烛火，瞬间归于永恒的沉寂。
这缕剑气并未停留，它如同一道无形的界限，掠过幸存的三位执法者时，没有激起半分灵力波动。左侧执法者燃烧精血的冰刃僵在半空，眼中的疯狂凝固成永恒；剩下那位颤抖后退的执法者保持着惊恐的姿态，身体却在剑气扫过的刹那失去了所有色彩；连强作镇定的执法队长刚要开口嘶吼，整个人便连同冰刃、战甲、甚至体内奔涌的灵力，都在无声中化为最细微的冰尘，随风飘散，彻底抹去了他们存在于玄冰纪元的所有痕迹。
刚从冰宫大门飞出的冰狱守护龙，万丈身躯还未完全舒展，龙角上的寒光尚未亮起，便被这缕剑气无声笼罩。它眼中的冰蓝色瞳孔骤然收缩，古老的神兽本能让它感觉到了灭顶的危机，却连龙吟都来不及发出。覆盖冰晶鳞片的庞大身躯如烈日下的积雪般迅速消融，龙角、龙须、乃至环绕周身的时空涟漪，都在顷刻间化为漫天细碎的冰粉，连一丝气息都未留下，仿佛这头远古神兽从未苏醒过。
风雪骤停，天地间只剩下落针可闻的寂静。玄冰分殿的镇殿之宝化为乌有，四位执法者与守护神兽烟消云散，连带着阵法运转引发的冰层裂隙都在缓缓弥合，仿佛刚才的激战从未发生。李长生收回指尖，玉佩重新在掌心缓缓转动，温润的触感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气。未在他眼底留下半分痕迹，仿佛只是掸去了衣袍上的一粒微尘。他抬头望向漫天飞雪，玄冰纪元的风雪再大，也染不透他素白的衣袍，更冻不住他眼底永恒不变的漠然。
他抬眼望向铅灰色的天空，指尖在虚空轻轻一划。一道淡金色的裂隙悄然展开，裂隙另一端隐约可见温暖的灯火摇曳，夹杂着淡淡的酒香与木头燃烧的暖意，那是属于大赤天的气息。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一步踏出，身影便已穿过裂隙，消失在玄冰纪元的风雪之中。下一刻，长生酒馆的木门轻轻吱呀一声，李长生的身影出现在温暖的室内。炉火烧得正旺，噼啪声驱散了所有寒意，桌上温着的酒还冒着热气，杯中酒液轻晃，映出窗外大赤天的暖阳。
他走到吧台后坐下，将指尖的玉佩放在木质桌面上，玉佩静静躺着，再无半分波澜。刚才那抹灭尽万物的剑气，仿佛只是观雪时拂去肩头落雪的一个轻动作，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酒馆里依旧只有他一人，炉火跳动，酒香弥漫，仿佛玄冰纪元的风雪与杀戮，都只是窗外飘过的一缕闲云。
陶壶自动浮空，为柜台前的青瓷杯斟满琥珀色的灵酒，酒液滴落时泛起细密的涟漪，氤氲的酒香中夹杂着岁月沉淀的味道。李长生执起酒杯，浅啜一口，玄冰纪元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气便在唇齿间消散无踪。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酒馆，窗外的云海、门口的风铃、墙角的蛛网，一切都落入眼中，却又未在心底留下任何波澜。对他而言，这世间万物，不过是过眼云烟，连刚才在玄冰纪元斩杀冰狱圣祖的事，都已如指间沙般流逝，未曾留下半分痕迹。
“叮铃”
门口的风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清脆的声音在酒馆内回荡，带着几分不速之客的喧嚣。三道身披黑甲的身影踏云而入，甲胄上凝结的冰晶在接触到酒馆内温暖灵气的瞬间便化为水汽，升腾而起。他们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黑甲上铭刻的符文闪烁着幽光，每一步落下都让酒馆的地面微微震颤，显然是习惯了用威压震慑他人的角色。
为首之人面容冷峻，猩红的瞳孔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目光在酒馆内扫过一圈，最终定格在柜台后的李长生身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就是你，屠了玄冰纪元的守护龙，杀了冰狱圣祖？”
他们是诸天监察者，专司缉拿扰乱时空秩序的叛逆。冰狱圣祖陨落的瞬间，他们手中的监察令牌便已剧烈震动，锁定了因果源头的方向，一路追寻到了这无量天的云海深处。在他们看来，区区一个人类修士，竟敢逆流时间长河，斩杀镇守一方的圣祖，简直是胆大包天，必须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才能维护诸天秩序的威严。
李长生执杯的手未曾停顿，只是淡淡地抬眼看向他们。那目光平静无波，没有愤怒，没有畏惧，甚至没有丝毫情绪，就像在看三块没有生命的石头。然而就在这目光落在黑甲上的刹那，甲胄表面突然浮现出细密的裂痕，那些铭刻其上、足以抵挡圣祖境一击的防御符文，竟如冰雪遇阳般迅速黯淡，蕴含的法则之力如潮水般退散，发出“咔嚓”的碎裂声。
“放肆！”左侧的监察者被这漠视的态度激怒，怒喝一声，抬手便要祭出随身携带的镇狱塔。那塔通体漆黑，塔身刻满了镇压神魂的符咒，是他耗费千年心血炼制的本命法宝，曾用来镇压过无数桀骜不驯的妖魔。然而就在他指尖刚凝聚起灵光，准备催动法宝的瞬间，一道细如发丝的剑气已自李长生指尖弹出，悄无声息地掠过他的脖颈。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也没有鲜血飞溅的惨烈场面。下一秒，那名监察者的身躯连同黑甲一起，开始化作漫天光点，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他体内的仙元、凝聚的法则、甚至连神魂印记，都被这一缕剑气彻底抹除，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酒馆内只剩下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残留着一缕极淡的寒气，转瞬便被酒馆内的灵气驱散。
另外两名监察者瞳孔骤缩，脸上的冷峻瞬间被惊骇取代。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攻击，没有磅礴的力量波动，没有复杂的法诀吟唱，只是一道看似微不足道的剑气，便抹杀了一位同阶的监察者，这简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便要逃离这诡异的酒馆。
然而他们的脚步刚迈出半步，两道同样细如发丝的剑气已破空而至。速度之快，让他们连转身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剑气穿过他们身体的瞬间，同样的景象再次上演，身躯化作光点，法宝失去灵光，神魂彻底湮灭。片刻之后，酒馆内只余下三副失去主人的空甲，“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与刚才的杀意凛然相比，显得格外讽刺。
李长生执杯的手未曾停顿，浅啜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抹杀三位诸天监察者的，只是随手拂去的尘埃。三副黑甲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甲胄上尚未完全消散的杀意与酒馆内温暖的灵气碰撞，激起细碎的气流，却连他素白的衣袍都未曾吹动半分。
他放下酒杯，指尖轻叩桌面。陶壶再次浮空，为青瓷杯斟满灵酒，酒液入杯时泛起的涟漪与刚才别无二致，仿佛刚才的喧嚣从未打破酒馆的宁静。那些化作光点消散的监察者，那些崩碎的符文与黑甲，在他眼中，与窗外飘过的流云、檐角滴落的水珠并无本质区别，都只是天地间自然发生的寻常事。
“哐当”
地上的空甲突然发出一阵轻响，甲胄缝隙中渗出的黑气在接触到酒馆灵气的瞬间便扭曲消散，只余下三枚黯淡的令牌。令牌上铭刻的“监察”二字逐渐模糊，最终化为飞灰，彻底抹去了他们存在过的最后痕迹。李长生的目光扫过地面，没有半分停留，重新落在杯中酒液上，酒面倒映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眸，像一潭从未起过波澜的古潭。
窗外的云海不知何时变得浓郁起来，乳白的云絮在酒馆周围缓缓流动，隔绝了外界的光影，却挡不住那缕从玄冰纪元带回的极淡寒气。寒气顺着门缝悄然渗入，在门槛处凝结成一层薄霜，又在接触到酒馆内温暖灵气的瞬间融化成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李长生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那滴水珠便顺着无形的轨迹滑向角落，渗入地板的缝隙中，消失无踪。他指尖的玉佩微微转动，温润的玉质泛起极淡的光泽，将那缕试图蔓延的寒气彻底压制。这一切做得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刻意，仿佛只是本能地拂去落在衣襟上的微尘。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清脆柔和，没有之前的急促喧嚣。一道身着青衫的身影推门而入，衣袂上沾着淡淡的星辉，显然是刚从星空赶路而来。来人面容清癯，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手中握着一根竹杖，杖身斑驳，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店家，可有好酒？”老者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疲惫，目光在酒馆内扫过一圈，最终落在柜台后的李长生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很快化为平静，“看这酒馆的布置，倒是有几分故人的味道。”
李长生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老者，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指了指吧台前的空位，声音平淡无波：“自己倒。”
老者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走到吧台前坐下，看着桌上的陶壶与青瓷杯，眼中露出怀念之色：“许久未曾见过这般随性的店家了。想当年在紫微星域，也有这么一家酒馆，店家从不管客人是谁，只说‘要喝自己倒’，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重逢这般滋味。”
他拿起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灵酒，酒液入杯时的香气让他眼中泛起一丝暖意。浅啜一口后，老者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周身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不少：“好酒！这‘岁月酿’的味道，竟与当年那位老友酿的分毫不差。店家，你这酒，是用多少光阴沉淀出来的？”
李长生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饮着杯中酒。老者也不在意，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道：“我叫云游子，一生漂泊诸天，见过不少奇人异事，却从未在云海深处见过这般酒馆。看店家年纪轻轻，身上的气息却比我这活了万年的老骨头还要沉静，倒是有趣。”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晶莹的玉简，放在吧台上：“这是我用沿途所见的星图换你一壶酒，不算亏吧？这星图上标注了几处尚未被发现的灵脉，对修行者来说，也算是份机缘。”
李长生的目光落在玉简上，没有半分波动。玉简上流转的灵光在他眼中，与路边的石子并无区别。他指尖轻叩桌面，示意老者自便，声音依旧平淡：“自己倒。”
云游子见状朗声一笑，再次拿起陶壶斟酒，酒液晃动间，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门口的门槛，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刚才凝结的薄霜虽已融化，但空气中残留的极淡寒气却瞒不过他的感知，那寒气中蕴含的时空法则波动，与传闻中玄冰纪元的本源气息极为相似。
“店家最近去过玄冰纪元？”云游子试探着问道，手中的竹杖轻轻敲击地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听说那里的冰狱圣祖最近出了些事，诸天监察者都在四处追查，倒是让不少觊觎玄冰本源的修士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