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吐了吐舌头,把剩下的半杯酒推到柜台中间,小脸上满是嫌弃:“还是朱果甜,酒一点都不好喝。”她说着,又从口袋里摸出颗朱果,咬了一大口,果肉的清甜顺着嘴角溢出来,引得她眼睛弯成了月牙。
李长生收回目光,指尖摩挲着掌心的朱果,果皮温热,还带着小女孩手心的温度。他将朱果放进储物戒,没有再说话,只是端起自己的酒杯,看着杯中晃荡的星河酒——酒液里细碎的光纹像极了界外虚空里的星骸碎片,明明灭灭,却始终没什么温度。
小女孩嚼完朱果,晃着两条小短腿,好奇地打量着酒馆。酒馆的墙壁是用不知名的墨色玉石砌成的,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玉质侍女端着托盘走过时,裙摆扫过地面,才会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莹白微光。窗外的混沌气依旧缓慢流转,偶尔有星骸碎片撞在酒馆的护界阵法上,发出“嗡”的轻响,随即化作点点流光消散。
“老爷爷,你一直在这里吗?”小女孩忽然开口,声音脆生生的,打破了酒馆的寂静。
李长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那你不孤单吗?”小女孩又问,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疑惑,“我娘说,一个人待久了,会难过的。”
李长生握着酒杯的手指顿了顿,杯沿碰到下唇,清冽的酒气漫进鼻腔。他想起无尘上次来的时候说的话——“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这种孤独,你能承受吗?”那时候他没回答,现在面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依旧没什么想说的。孤独这种东西,从他踏上长生道的那天起,就成了刻在道基里的印记,像无妄海的海水,漫过了一个又一个元会,早就习惯了。
他没回答,小女孩也不追问,只是趴在柜台上,看着窗外的混沌气发呆。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指着窗外一道划过的流光,兴奋地喊道:“老爷爷你看!那是什么?好亮呀!”
李长生抬眼瞥了一眼,那是某个域界崩塌时溅出的本源碎片,带着微弱的灵光,在混沌气里飘了没多远,就被虚空乱流撕碎了。他淡淡道:“域界碎片。”
“域界是什么呀?”小女孩追问,小脑袋里装满了好奇。
“装着人、山、水的地方。”李长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会生,也会灭。”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里面的人呢?会去哪里呀?”
“死了。”李长生的回答依旧简洁,没有多余的解释。他见过太多域界崩塌——有的是因为修士争夺道基引发的大战,有的是因为界核耗尽了本源,还有的,是被未知的虚空力量吞噬。每一次崩塌,都意味着无数生灵湮灭,可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是长生酒馆的主人,守着这方小小的空间,看着时光流转,看着纪元更迭,仅此而已。
小女孩被“死了”两个字吓了一跳,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眶微微泛红:“那好可怜呀……”
李长生没有安慰她,只是静静地喝着酒。可怜吗?或许吧。可在漫长的时光里,这样的“可怜”发生过太多次,多到他早就麻木了。就像当年墨渊、离火、玄水联合起来困他,他们以为只要破碎了他的长生道,就能夺取永恒寿命,可最后呢?还不是化作尘埃,消散在无妄海里。
小女孩难过了一会儿,又被酒馆里的玉质侍女吸引了注意力。玉质侍女正端着一盘灵果走过,裙摆上的莹白微光像星星一样,小女孩忍不住伸出手,想去碰那微光。玉质侍女脚步一顿,看向李长生,见他没有反对,才停下脚步,任由小女孩的指尖轻轻碰到自己的裙摆。
“好凉呀!”小女孩缩回手,笑着说,“像冬天的雪一样。”
玉质侍女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躬身,继续端着灵果走向酒馆深处。她是李长生用本源道则炼制的侍女,没有情感,没有意识,只知道服从命令——打扫酒馆、准备灵果、斟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会觉得累,也从不会觉得孤单。
小女孩玩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趴在柜台上,眼睛慢慢闭上了。李长生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小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还在为刚才的“域界碎片”难过。他抬手,指尖凝出一道淡淡的白光,落在小女孩的身上——这是一道防护道则,能护住她不受外界力量的侵扰。
窗外的混沌气依旧流转,星骸碎片偶尔划过,酒馆里静得只剩下李长生喝酒的声音,还有小女孩轻微的呼吸声。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小女孩终于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着李长生,小声说:“老爷爷,我要走了,我娘该找我了。”
李长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小女孩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颗朱果,放在柜台上:“这个给你,谢谢你的酒。”说完,她转身,蹦蹦跳跳地朝着酒馆门口跑去,推开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混沌气里。
酒馆的门缓缓关上,再次恢复了寂静。李长生看着柜台上的朱果,指尖轻轻碰了碰,果皮上还残留着小女孩的气息。他将朱果拿起,放进储物戒,和之前那颗放在一起。储物戒里装着很多东西——玄水留下的破道阵令牌、墨渊的佩剑、离火的火种,还有各个纪元里遇到的人留下的小物件,可大多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只有这两颗朱果,还带着一丝鲜活的温度。
他端起酒杯,将剩下的星河酒一饮而尽。酒液的苦涩在舌尖散开,可这一次,似乎比平时淡了一些。他放下酒杯,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混沌气,眼神依旧漠然,无波无澜。界外虚空的动荡还在继续,未知的力量还在崛起,可这些,都与他无关。他依旧是长生酒馆的主人,守着这方小小的空间,等待着下一个需要清算的人,等待着下一个纪元的到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一个千年过去了。长生酒馆依旧静静地矗立在界外虚空的边缘,李长生依旧坐在柜台前,喝着星河酒,看着窗外的混沌气。这千年间,又有不少修士试图找到长生酒馆,想染指他的长生道基,可他们连酒馆的门都没摸到,就被护界阵法碾碎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只知道传说中,界外虚空的边缘有一座能让人得到长生的酒馆,却不知道,那座酒馆的主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
这天,酒馆的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涌了进来。三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身上都带着重伤,衣衫被鲜血染透,脸上满是惊恐。他们看到坐在柜台前的李长生,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踉跄着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柜台前。
“前辈!救救我们!”为首的修士声音颤抖,他穿着青色道袍,道袍上绣着玄奥的符文,可此刻那些符文都黯淡无光,显然是道基受损严重,“后面有妖兽追杀我们,求前辈出手相救!”
另外两个修士也跟着磕头,额头磕在柜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鲜血很快染红了柜台的玉石表面。
李长生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目光落在他们腰间的储物袋上——那储物袋里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丝妖兽内丹的气息。他能感觉到,这三个修士身上的气息很杂,显然是刚刚掠夺了某个妖兽的内丹,才引来追杀。
“前辈,我们愿意拿出所有的宝物,只求前辈出手!”为首的修士见李长生没有反应,急忙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枚莹白的玉简,双手捧着递过去,“这是我们偶然得到的上古悟道玉简,里面记载着叩道境的修炼心得,求前辈收下!”
另外两个修士也急忙掏出宝物——一枚凝聚着雷电之力的珠子,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都算得上是上等的灵器。
李长生的目光扫过那些宝物,没有丝毫波动。叩道境的修炼心得?雷电珠?匕首?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和路边的石子没什么区别。他活了这么多纪元,见过的宝物不计其数,比这些好上千倍万倍的,他储物戒里多的是。
“滚。”李长生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三个修士逼得后退了几步。
三个修士愣住了,脸上的惊恐变成了难以置信。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酒馆主人,竟然会拒绝他们的请求,而且态度如此冷漠。
“前辈,您……您就救救我们吧!那妖兽很快就追来了,我们……”为首的修士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长生冷冷地打断了。
“我的酒馆,不养废物。”李长生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一丝漠然的审视,“掠夺妖兽内丹,引来追杀,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就在这时,酒馆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 roar,一股强大的妖兽气息涌了进来,整个酒馆都微微晃动了一下。三个修士脸色瞬间惨白,身体忍不住发抖,转身就想往酒馆深处躲。
可他们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原地。李长生缓缓站起身,走到酒馆门口,推开了门。
门外,一头巨大的黑色妖兽正站在混沌气里,它的身体像一座小山,浑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片,鳞片上还沾着鲜血,一双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酒馆门口,嘴里喷吐着黑色的火焰。这是一头虚空黑焰兽,修为已经达到了化神境巅峰,在界外虚空里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
虚空黑焰兽看到李长生,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它能感觉到,这个人类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气息,可它却从这个人类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让它心悸的力量——那是一种比它见过的任何生灵都要强大的力量,仿佛只要这个人类愿意,随时都能将它碾碎。
“人类,把里面的三个修士交出来!”虚空黑焰兽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凶戾之气,“他们偷了我的内丹,我要杀了他们!”
李长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对着虚空黑焰兽轻轻一点。
一道淡淡的金光从他指尖射出,速度极快,瞬间就落在了虚空黑焰兽的身上。虚空黑焰兽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僵住了,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它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摧毁它的内丹,碾碎它的道基,它引以为傲的鳞片在这股力量面前,像纸一样脆弱。
往事随风去,树影乱,半世流离。采桑归,夕露沾我衣。不知他,可经风雨?
捣衣长河堤,年华随水去,惜别一展鲲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