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入城的喧嚣过后,关于雍王赵钰的议论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神京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中愈演愈烈,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只是这议论声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和一种近乎荒诞的对比。
“哎,张老三,你昨日挤到前面去看了没?那雍王殿下,当真……当真是那般模样?”
一个茶客拉着刚从人堆里钻出来的同伴,急切地问道。
那张老三灌了一大口凉茶,抹了把汗,脸上还带着梦幻般的神色:
“看了!看得真真儿的!我的老天爷,你是没瞧见!穿着蟒袍,可脖子上还系着那匈奴小王旗!模样嘛……俊是真俊,比画儿上的还好看,可那眼神……那眼神就跟邻家没长大的小子似的,看到人多还缩脖子呢!还冲我们傻乐呵,挥手挥得跟招财猫似的!”
“啊?就这?就这能把匈奴单于打得屁滚尿流?生撕了左贤王?”
问话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说老张,你是不是看错了?还是离得太远没看清?”
“千真万确!”张老三急了,
“我挤到最前面,看得清清楚楚!那模样,那做派,跟传说中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巨灵神’压根不沾边啊!要不是前面那面破单于大旗和后面那群匈奴贵族俘虏做不得假,我都不敢信!”
这样的对话,在京城各处不断上演。
赵钰那与他惊天战功形成极致反差的“纯真”形象,通过无数双眼睛的证实,迅速颠覆了民间原本越传越玄乎的“战神”想象。
“闹了半天,咱们这‘战神’王爷,是个……是个俊俏的傻小子?”
“傻?你管踏破王庭叫傻?那叫大智若愚!天真烂漫!”
“就是!说不定王爷是天上星宿下凡,看似懵懂,实则神通自在!”
“我看也是!不然怎么解释那身神力?怎么解释他能以几千破十万?这分明是戏文里说的‘赤子之心,沟通天地’啊!”
“不管怎么说,王爷替咱们狠狠出了口恶气!傻不傻的,俺就认他是真英雄!”
舆论的风向,在经历了最初的错愕和难以置信后,开始朝着一个奇怪而又和谐的方向发展——
人们欣然接受了这位“不太一样”的英雄。
他的“傻气”非但没有成为瑕疵,反而被解读为“赤子之心”、“天真相”、“不拘俗礼”,更增添了几分传奇和亲和色彩。
毕竟管他傻不傻,能打匈奴就是好王爷!而且看着还挺亲切,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这股风自然也吹进了各大府邸。
贾母听着下人的回报,半晌才喃喃道:“真真是个……奇人。”
她想起赵钰在府里盯着迎春看的样子,当时只觉得痴傻无状,如今想来,竟品出几分“赤诚”来?
王熙凤则对着平儿咂嘴:“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往后见了这位王爷,可得更加小心伺候着,谁知道他哪句是傻话,哪句是……天机?”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能跟这位圣眷正浓、声望滔天的“傻”王爷再拉近点关系。
薛宝钗默然不语,只是手中绣花的针脚,比往日密了些许。
林黛玉则望着窗外一角天空,心中那份莫名的担忧,似乎又重了几分。
而这一切的焦点,雍王赵钰本人,此刻正待在皇帝特意安排的的临时王府里,对着满桌子御赐的山珍海味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含糊地对侍卫长抱怨:
“福安,外面吵吵好几天了,他们不累吗?还有这衣服,穿着难受,还是原来的舒服。”他扯了扯身上华丽的常服。
侍卫统领看着自家王爷这毫无自觉的样子,心中苦笑,只能劝道:
“王爷,百姓们是爱戴您。明日献俘太庙,乃是重中之重,您还需按礼部安排的仪程来,这衣服……暂且忍耐一下。”
“献俘?就是把咱们抓的那些坏蛋拉出去遛遛是吧?”
赵钰恍然大悟,随即又兴奋起来,“这个好玩!到时候我站哪儿?能离父皇近点不?”
终于到重头戏了!得好好看看皇帝老爹和太子老哥的脸色,这场大戏,可不能错过。
……
次日,太庙。
庄严肃穆的礼乐响彻云霄,旌旗仪仗遮天蔽日。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宗室皇亲悉数到场。皇帝身着衮服,头戴十二旒冕,神情庄重,于太庙正殿前焚香祷告,告慰列祖列宗。
整个场面宏大、肃穆,充满了帝国最高礼仪的威仪。
随后,献俘仪式正式开始!
在礼官高昂的唱名声中,以匈奴左贤王世子、单于叔父、多位德高望重的部落老王为首的数百名匈奴王族贵胄,
被绳索捆绑,颈套木枷,由雄壮威武的御林军将士押解着,一步一步,沉重地踏过太庙前宽阔的广场。
他们穿着破烂的匈奴贵族服饰,低着头,面色灰败,昔日草原雄鹰的骄傲荡然无存,如同斗败的公鸡。
尤其是当走过那两侧肃立的文武百官面前时,更是屈辱得浑身发抖。
“跪!”
随着礼官一声令下,这些曾经在草原上叱咤风云的人物,被迫朝着大魏的太庙,朝着大魏的皇帝,屈膝跪倒!
这一刻,所有在场的大魏官员、将士,无不胸膛挺起,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百年屈辱,一朝得雪!帝国的荣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端坐在高高御座之上的皇帝,俯瞰着脚下跪倒一片的匈奴贵胄,看着太庙中袅袅升起的香烟,志得意满之情溢于言表!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史官如何浓墨重彩地记录下这一刻:大魏在他的统治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盛!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总算没有辜负这万里江山!此功,足可光耀史册!
然而,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了站在宗室队伍最前方、那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身影。
赵钰今天倒是老老实实穿上了全套亲王礼服,宽袍大袖,衬得他面容更加俊秀。
但他似乎站得有点无聊,眼睛时不时瞟向天空飞过的鸟儿,或者偷偷活动一下被束缚的脚腕,脸上那副“什么时候结束啊”的表情,与周围庄严肃穆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皇帝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中那丝因极致荣耀而产生的快意,莫名地被冲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个儿子,既是给他带来无上荣光的功臣,也是他心头一根越来越难以忽视的刺。
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最终,在震天的“万岁”声中,皇帝接受了象征胜利的献俘,并下达了对这些俘虏的最终处置,当然也多半是圈养或贬为奴。
献俘太庙,帝国荣光,圆满落幕。
当皇帝起驾回宫,百官依次退场时,许多人经过赵钰身边,都忍不住投去复杂难言的目光。
赵钰则长长舒了口气,一把扯开勒得他难受的领口,对身边的福安抱怨:
“总算完了!规矩真多,比打仗还累!快回去,这身行头重死了!”
他这毫不做作、甚至有些“失仪”的举动,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却成了“恃功而骄”、“天性顽劣”的证据。
太子在远处冷冷地看着,对身旁的周文彬低声道:
“太傅你看,如此庄重场合,依旧不改痴傻本性,如何能承大统?明日朝会,定要让父皇知晓,此子不堪重用!”
周文彬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献俘太庙的荣光之下,暗流更加汹涌。
所有人都知道,关于这位“傻王爷”的真正归属和封赏,明日朝会,才是真正的交锋开始!
赵钰打着哈欠,揉着脖子,在一众心思各异的目光中,
溜溜达达地朝着自己的临时王府走去,仿佛刚才那场关乎帝国荣耀的盛大仪式,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一场有点累人的“游戏”。
戏看完了,该回去琢磨下一步怎么走了。太子老哥那眼神,啧啧,都快喷火了。好玩,京城果然比草原好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