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居胥山脚下,媪水河畔。
巨大的匈奴王庭金帐如同匍匐的巨兽,沐浴在草原的阳光下。
数以千计的白色帐篷如同繁星般簇拥着金帐,一直蔓延到远方的山麓。
人喊马嘶,牛羊成群,一派盛大节日前的喧嚣与忙碌。
明日,便是单于亲自主持的祭天大会,庆祝即将到来的“伟大胜利”
攻破雁门关,马踏中原!
单于栾提冒顿,正值壮年,雄才大略,此刻正端坐于金帐之中,与左右骨都侯、各部落首领畅饮马奶酒,欣赏着帐中勇士的摔跤表演,意气风发。
“大单于!祭天之后,我草原儿郎必将一鼓作气,拿下雁门关!届时,中原的花花世界,无数的金银财帛、丝绸茶叶,还有那些水灵的女人,就都是我们长生天子孙的囊中之物了!”
一个满脸虬髯的部落大王高举金杯,谄媚地笑道。
“哈哈哈!说得好!”冒顿单于放声大笑,声若洪钟,充满了自信与野心,
“南朝皇帝软弱,朝廷内斗不休,李敢虽勇,独木难支!雁门关,指日可下!待本王祭天完毕,便亲率大军,踏平南朝!”
“踏平南朝!”
“大单于万岁!”
帐内众人纷纷举杯附和,气氛热烈而狂放。没有人怀疑,伟大的匈奴帝国,将在冒顿单于的带领下,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
然而,就在这片喧嚣与自信达到顶点之时——
金帐的帘门被猛地撞开,一名浑身浴血、盔甲歪斜的斥候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慌乱,甚至忘了行礼,嘶声喊道:
“大……大单于!不……不好了!”
欢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狼狈不堪的斥候身上。冒顿单于眉头一皱,不悦地放下金杯,沉声道: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慢慢说!”
那斥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是……是左贤王!左贤王大军……败了!全军……全军覆没啊!”
“什么?!”
“不可能!”
“伊稚斜有一万五千精锐,怎么会败?!”
帐内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冒顿单于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说清楚!怎么回事?是谁干的?李敢出关了?还是南朝来了援军?”
“不……不是李敢……”斥候拼命摇头,脸上恐惧更甚,“是……是那个‘巨灵神’!是雍王赵钰!他……他带着几百人,在野马滩……遭遇了左贤王大军……”
“几百人?”一个骨都侯失声叫道,“几百人击溃了一万五千王庭铁骑?你是在说梦话吗?!”
“是真的!千真万确!”斥候几乎要崩溃了,声音尖利,
“那赵钰……他不是人!他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他……他一个人冲阵,金狼卫挡不住他!他……他……”斥候说到这里,浑身剧烈颤抖,似乎回忆起了极其恐怖的场景,竟一时说不下去。
“他怎么了?!快说!”冒顿单于厉声喝道,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斥候猛地一哆嗦,带着哭腔喊出了那句让整个金帐瞬间陷入死寂的话:
“他……他把左贤王……活生生……撕……撕成两半了!!!”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金帐内每一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活撕左贤王?!
伊稚斜,匈奴帝国的左贤王,地位仅次于单于的实权人物,勇武过人的草原枭雄……被人……生撕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僵住了,脸上的狂喜和自信瞬间冻结,转化为无边的惊骇和荒谬!
酒杯从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也无人察觉。
冒顿单于猛地从王座上站起,高大的身躯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的脸色先是涨红,随即变得铁青,最后化为一种可怕的苍白。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左贤王……被那赵钰……生撕了……大军……已经溃散……”斥候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确认了!最坏的消息被确认了!
不是战败!是主将被阵前虐杀!是全军覆没式的崩溃!
“赵!钰!”冒顿单于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双眼瞬间布满血丝,滔天的杀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失控!
那个名字!那个最近如同噩梦般缠绕在匈奴人心头的名字!……
竟然杀了他最得力的臂膀,用这种最羞辱、最恐怖的方式!
而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
野马滩,距离这狼居胥山王庭,已不足百里!
伊稚斜的大军,是他布置在通往王庭最后、也是最坚固的一道屏障!
如今这道屏障,碎了!被人家用最粗暴的方式砸得粉碎!
那接下来……
冒顿单于猛地抬头,目光仿佛要穿透金帐,望向东南方向。
他似乎已经能感觉到,一股携带着血腥与毁灭气息的风暴,正朝着他引以为傲的王庭,朝着他准备祭告长生天的圣地,呼啸而来!
“报——!”
又一名斥候惊慌失措地冲进金帐,声音凄厉:
“东南方向三十里外,发现南朝军队踪迹!人数约五六百,打着……打着一面破烂的金狼王旗,正朝着王庭疾驰而来!为首一骑,看装扮……疑似雍王赵钰!”
来了!他真的来了!
在撕碎了左贤王之后,马不停蹄,直扑王庭!
金帐内,瞬间乱成一团!
“五六百人?他就带着五六百人,就敢来冲击王庭?”
“疯子!他是个疯子!”
“快!快调兵保护大单于!”
“祭天仪式怎么办?”
部落首领们惊慌失措,有的叫嚷着调兵,有的则眼神闪烁,似乎在考虑退路。
左贤王的惨死,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们所有的狂热和自信。
“都给本王闭嘴!”冒顿单于暴喝一声,如同雄狮怒吼,暂时压下了帐内的混乱。
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但作为匈奴帝国的主宰,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耻辱和愤怒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心,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未知强敌的凝重和……
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惧怕。
那个赵钰,能用几百人击溃伊稚斜一万五千大军,能阵前生撕左贤王……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猛将了,这是怪物!是必须倾尽全力才能应对的生死大敌!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狼王般的凶光,一字一句地下令:
“传令!祭天仪式暂停!”
“所有王庭卫队,即刻集结!封锁媪水河岸,依托营地工事,组织防御!”
“派出快马,命令周围百里内所有部落,立刻率所有能战的勇士,前来王庭护驾!”
“告诉儿郎们!”冒顿单于的声音传遍金帐,带着一种决绝,
“来的,不是南朝的军队,是一个魔鬼!一个亵渎圣山的魔鬼!长生天在上,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们亡!守住王庭,砍下赵钰头颅者,封右贤王,赏奴隶万口,牛羊十万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尽管恐惧依旧弥漫,但王庭的战争机器,还是在冒顿单于的强令下,仓促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号角声变得急促而凌厉,一队队精锐的金狼卫和金帐武士奔跑着冲向预设的防御阵地,弓箭手爬上临时搭建的箭楼,整个王庭营地,瞬间从节日的喧嚣,转变为临战的肃杀!
冒顿单于穿上沉重的金甲,手握象征至高权力的金刀,走出了金帐。
他望着东南方向扬起的淡淡烟尘,眼神冰冷而残忍。
“赵钰……本王就在这里等你!看你如何用五六百人,踏平我这万军守卫的王庭!”
而与此同时,三十里外。
赵钰一马当先,看着远处那隐约可见的、如同白色海洋般的庞大营地和后方巍峨的狼居胥山轮廓,兴奋地挥舞着拳头:
“看到啦!看到啦!好大的营地!比之前那些都大!那个最大的坏蛋头子肯定在里面!”
他脖子上的金狼王旗和身后士兵打着的那面残破的左贤王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充满了挑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