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局势,在林如海的强力手腕和皇帝的无条件支持下,逐渐趋于稳定。
盐商集团遭到重创,漕帮被迫臣服,官场风气为之一清。
虽然深挖细查的工作仍在继续,但表面上来看,最激烈的风暴似乎已经过去。
瘦西湖别院也因此清静了不少。
然而,这份清静,却让一个人感到了极大的无聊。
那就是赵钰。
一开始,他对那些抄家抓人的热闹还挺感兴趣,时不时就想跑去现场“看看”,被林如海和韩守成绞尽脑汁才拦下来。
后来,热闹没了,他又开始折腾院子里的花鸟鱼虫,甚至试图教鹦鹉学狗叫,结果自然是失败告终。
沙天虎送来的那些新奇玩意儿,也早就被他玩腻了。
机关鸟拆了装不回去,宝石珍珠撒得到处都是。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赵钰的抱怨日渐频繁,脾气也见长。
福安和伺候的太监们提心吊胆,变着法地想找新鲜东西给他解闷,却收效甚微。
这一日,赵钰又对着午饭发脾气,嫌菜式重复。
福安在一旁赔笑解释:“殿下,这已是换着花样做的了,扬州的厨子就这些手艺……”
赵钰忽然放下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桌子!
“我想起来了!”
福安吓了一跳:“殿下想起什么了?”
“金陵!”赵钰大声道,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那个写信来的!贾府!不是在金陵吗?林大人说那边有更大的园子!更好玩!还有……还有那个会剥橘子的姐姐!”
他的思维跳跃极大,将贾琏的信、林如海曾经的敷衍、以及模糊记忆里的迎春,那个剥橘子姐姐全都搅和在了一起,得出了一个结论。
金陵比扬州好玩!
而且,他潜意识里那点短暂的清醒残留似乎也在起作用,对“金陵”这个地名有着模糊的好奇。
“对!去金陵玩!”赵钰一下子来了精神,嚷嚷起来,“我要去金陵!现在就要去!”
福安顿时头大如斗,连忙劝道:
“哎呦我的殿下哟!金陵离这儿还有段路程呢,哪能说去就去?林大人公务繁忙,咱们再在扬州玩几天,奴才给您找更好的玩意儿……”
“不要!”赵钰犯起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扬州不好玩了!就要去金陵!那个写信的胖子不是说请我们去吗?我们现在就去!”
他根本不管什么邀请是客套,什么公务繁忙,他只知道现在无聊了,而有一个听起来更好玩的地方。
他闹腾着就要往外走,立刻要去收拾东西,
其实来说他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
福安吓得赶紧拦住,又使眼色让小太监飞快地去请林如海。
林如海正在与李校尉商议如何深挖蝎子铁牌的线索,听到回报,顿感头痛,只得匆匆赶来。
一进院子,就看见赵钰正试图把那个沉重的紫檀木桌案扛起来,福安和几个小太监哭丧着脸围着劝。
“殿下!殿下不可!这桌子太重了!咱们不带这个!”
“金陵什么都有!比这个好!”
“殿下您快放下,仔细闪着腰!”
林如海赶紧上前:“殿下,这是……”
赵钰看到林如海,立刻放下桌子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指着他道:“林大人,你来得正好!我要去金陵玩!现在就去!你让他们准备船!”
林如海一个头两个大,试图讲道理:
“殿下,金陵虽好,但臣眼下公务尚未完结,实在脱不开身。不如再等些时日……”
“不行!等得烦死了!”赵钰不耐烦地打断,“你没空?那我自己去!福安,韩统领,带上我的鸟和宝石,我们走!”
自己跑去金陵?那还了得?!韩统领想到一路上的安保压力和王爷那无法预测的行为,眼前就是一黑。
林如海也是心惊肉跳。让这位爷自己跑去金陵贾府?那场面简直不敢想象!恐怕比在扬州还要鸡飞狗跳十倍!贾府那些人精,还不知要如何应对,万一再惹出什么乱子……
但看着赵钰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林如海深知硬拦是拦不住的。
忽然,他心中一动。
金陵……贾府……
此刻扬州大局已定,深入调查需要时间,自己在此坐镇即可。让王爷去金陵,或许……并非完全是坏事?
一来,可以满足这位爷,让他别再给自己添乱。
二来,贾府屡次来信试探,让王爷亲自去一趟,以其“独特”的方式现身说法,或许能彻底绝了某些人的心思,甚至……能从那富贵丛中,无意间搅出些别的什么线索?毕竟,贾府与江南官场,未必就真的干净。
三来,自己也可借此机会,看看京城和金陵各方势力的反应。
风险固然有,但若安排得当,或许能化被动为主动。
思忖至此,林如海有了决断。
他脸上露出为难又无奈的笑容,叹了口气:“既然殿下执意要去金陵散心,臣……遵命便是。”
赵钰一听,立刻高兴起来:“真的?太好了!还是林大人好!那快准备船!”
“殿下莫急,”林如海安抚道,
“出行需得准备周全。这样,臣让韩统领挑选得力人手护送殿下先行。臣将此处公务尽快料理一番,便随后赶去金陵与殿下汇合,如何?”
他得把自己摘出来,不能真跟着去当保姆,但也要安排好足够的护卫和眼线。
“行吧行吧,你快点就行。”赵钰只要能达到目的,很好说话。
林如海立刻转向韩守成,面色严肃地低声吩咐:
“韩统领,你亲自挑选一百精锐侍卫,全部便装,沿途严密护卫殿下安全。再派快马先行通知金陵方面,尤其是贾府,让他们……”
“好生准备接待。殿下的一切言行,每日快马报我知晓。若有任何异动,立刻飞报!”
韩守成脸色发苦,这绝对是趟苦差事,但只能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林如海又对福安道:“福安,殿下日常起居,一应所需,务必准备周全。特别是……多看顾着香菱姑娘些。”他意有所指,贾府毕竟是香菱的“旧主家”。
福安苦着脸应下。
安排妥当,林如海才对赵钰笑道:“殿下可稍作准备,明日一早,便乘船前往金陵,如何?”
“明天?好啊!”赵钰心满意足,也不闹了,兴冲冲地跑回去折腾他的鹦鹉了,嘴里还念叨着,“金陵……大园子……好吃的……”
看着赵钰欢快的背影,林如海目光深邃。
他将一枚小小的蝎子铁牌拓印图样,悄悄交给一个不起眼的仆役,低声嘱咐:“混在行李中,到金陵后,找机会交给我们在那边的人,暗中查访。”
仆役点头,悄然退下。
放王爷去金陵,是步险棋,或许也是步奇棋。
这趟金陵之行,注定不会平静。
而赵钰,则完全沉浸在即将去新地方玩的兴奋中。
他对即将面对的风波毫无概念。
扬州玩腻了。
该换个大点的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