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月暗星稀,万籁俱寂。王家小院中央已设好香案,黄布铺就,上面摆放着三牲面塑、五谷清茶、以及那卷尚未书写的堂单红布。香炉中三柱粗大的线香已点燃,青烟袅袅,笔直上升,在清冷的夜空中凝而不散。
张老道身着杏黄色法衣,手持拂尘,立于香案前,神色肃穆。老敖站在其侧后方,气息沉凝,目光如电,扫视着四周黑暗,充当护法。王大川和李素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跪在香案前方,双手合十,神情紧张而虔诚。王清阳则沐浴更衣,穿着一身崭新的青布褂子,跪在父母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绪。他能感觉到,怀中古镜传来的不再是暖意,而是一种被压制着的、蠢蠢欲动的阴寒,体内的月华仙力也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蓄势待发。
“吉时已到,开坛!”张老道朗声宣号,拂尘一摆,脚踏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词,正是沟通天地、禀明上苍的请神咒。
随着咒文响起,小院上空仿佛有无形的涟漪荡开,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而充满灵性。隐约间,似乎有诸多无形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注而来,带着好奇、审视,或善意,或漠然。那是被张老道“知单”请来的四方仙友、清风鬼仙。
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焚表,上贡,诵经……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然而,就在张老道准备进行最关键一步——“请神落座”,也就是正式恭请掌堂教主白瑾分神降临,入驻堂口,与王清阳缔结契约之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嗡鸣,毫无征兆地自地底深处传来!整个小院,乃至整个小北沟村,都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香案上的烛火剧烈摇曳,那原本笔直上升的青烟骤然扭曲、散乱!
张老道脸色剧变:“地脉被扰!有人强行截断了灵枢!”
几乎同时,王清阳闷哼一声,只觉得识海中那一直被压制的镜魔印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轰然炸开!无数混乱、扭曲、充满恶意的幻象瞬间淹没他的意识——破碎的镜面倒映出父母惨死的景象,林雪在黑暗中哭泣,白瑾冰冷的眼眸带着嘲讽……更有一股阴寒至极的力量,顺着印记与外界那扰动的地脉邪力里应外合,疯狂冲击着他的魂魄,试图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清阳!守住灵台!”老敖大喝,双手掐诀,一股浑厚的出马仙力化作光罩,将王清阳笼罩其中,暂时抵御外部邪力的直接侵袭。
但内部的侵蚀更为致命!王清阳抱头痛哼,身体剧烈颤抖,额角青筋暴起,七窍开始渗出黑血!立堂仪式瞬间中断,香案上的贡品仿佛失去了光泽,那卷堂单红布无风自动,似乎要撕裂开来!
“何方妖孽,敢扰仙家法坛!”张老道怒目圆睁,将手中拂尘望空一抛,拂尘根根直立,绽放出刺目金光,如同利剑般刺向周围黑暗中几个骤然亮起的、闪烁着邪异符文的节点!那是“影渊”之人提前布下的邪阵!
黑暗中传来几声闷响和压抑的惨叫,邪阵节点被破去几个,但地脉的扰动并未停止,反而更加狂暴!显然对方准备充分,不惜代价!
就在王清阳意识即将被镜魔印记彻底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放肆!”
一声清叱,并非来自凡间,而是直接响彻在在场所有具备灵性之物的心神深处!那声音冰冷、高贵,带着亘古不变的威严与一丝被蝼蚁挑衅的真怒!
刹那间,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璀璨仙光,自王清阳天灵盖冲天而起!仙光之中,一道修长优雅、通体雪白、眸蕴宇宙生灭的灵狐法相傲然显现!虽仍是虚影,但其散发出的威压,让整个空间都为之凝固!肆虐的邪气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地脉的震动被强行抚平,连那镜魔印记的疯狂反噬也被这股至高无上的力量狠狠压制回去!
白瑾!虽非本体亲临,但这道蕴含其本源意志的法相投影,已具备无上威能!
祂的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最终落在痛苦挣扎的王清阳身上,冰冷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汝可愿承吾之缘,担此堂之责?’
这意念直接烙印在王清阳近乎溃散的意识中。
愿!如何不愿!他还有父母要孝,有恩情要还,有邪祟要诛,有大道要求!这念头如同最后一点星火,在他黑暗的识海中燃起,汇聚成不屈的意志!
“弟子王清阳!愿承仙缘,立此堂口,斩妖除魔,护佑一方!”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声!
随着他的誓言,那白瑾法相微微颔首,化作一道凝练的仙光,如同百川归海,涌入王清阳眉心祖窍!与他那缕月华仙力彻底融合,与他破损的魂魄紧密相连!
“哗——!”
那卷堂单红布无风自动,悬浮而起,其上以金色光点自动浮现出一个个名号——掌堂教主:白瑾! followed by 常天龙,黄小跑,以及诸多胡、黄、常、蟒各家仙家的名字依次显现!最终,在堂单最下方,出现了王清阳的俗家姓名与生辰八字!
仙光渐敛,威压散去。小院恢复了平静,只有香案上重新变得明亮的烛火和笔直上升的青烟,证明着仪式已然完成。
王清阳瘫倒在地,浑身被汗水浸透,虚弱不堪,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一个浩瀚而古老的存在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联系,体内力量虽然依旧虚弱,但本质已然不同,那镜魔印记虽未根除,却被一层更强大的仙家封印死死镇住。
立堂,成了!
然而,就在众人刚松一口气时,负责在外围警戒的常天龙麾下一位黄家子弟,惊慌失措地窜入院中,尖声禀报:“报!村、村外东头山坡上,发现那个穿灰布褂子的佝偻身影!他、他好像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就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了!”
“镜蛊师!”老敖和张老道脸色一沉。他果然来了!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冷眼旁观,确认了王清阳立堂成功,以及……白瑾的存在!
风暴,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立堂出马的王清阳,正式进入了“影渊”和“镜蛊师”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