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州城的晨雾还没散,西城门下就多了个挑着菜筐的汉子。竹筐里码着新鲜的青菜,菜叶上还沾着露水,可汉子的眼神却没落在菜上——他频频抬头往城楼上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筐沿,那里藏着半块刻着“王”字的玉佩。
“站住!”城楼上的守军大喝一声,长戟斜指下来,“宋军营盘在东边,你往西走干什么?”
汉子赶紧放下菜筐,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子递过去,脸上堆着笑:“军爷,俺是给城西张大户送菜的,他家娘子怀了孕,就爱吃这口新鲜的。”
守军掂了掂银子,刚要放行,就见一个穿青袍的身影从城门后走出来——是李谦。他昨天刚被任命为孟州军需官,一早便来巡查城门,目光扫过汉子的菜筐,突然停在筐底露出的半截玉佩上,当即上前一步:“你这菜,是给哪家张大户送的?”
汉子心里一紧,刚要开口,就听李谦压低声音补了句:“张大户家的‘梅瓶’,可是上周从汴梁运来的?”
这话是王克己昨晚交代的暗号——“梅瓶”指代后周旧部,“汴梁运来”则是说有宋军情报。汉子眼睛一亮,忙点头:“是是是!就是那对青釉梅瓶,张大户宝贝得很!”
李谦朝守军摆了摆手,示意放行,等汉子跟着他走进城门后的小巷,才急声道:“王将军派你来的?可有要紧事?”
汉子从菜筐夹层里摸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麻纸,声音压得更低:“王将军说,这是宋军的布防图,还有汴梁那边的消息,让您务必交给周壮士或是赵将军。”
李谦接过麻纸,指尖触到纸页上凹凸的墨迹,知道这是用炭笔在粗麻纸上画的,不易被识破。他刚要追问,就听汉子又道:“王将军还说,他是被迫跟着石守信来的,当年赵匡胤陈桥兵变,他若不从,全家都要被牵连。现在他虽是宋将,心里却还念着后周,只求能为故主尽点力。”
“我知道了。”李谦把麻纸揣进怀里,“你回去告诉王将军,我们记下他的心意了,让他务必保重,切勿暴露。”
汉子点头应下,挑起菜筐匆匆离开。李谦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转身就往府衙跑——这情报太重要了,不仅能摸清石守信的布防,还能揪出赵匡胤身边的“暗棋”,必须立刻交给赵承业和老周。
府衙书房里,赵承业正对着孟州地图沉思,老周坐在旁边,手里攥着昨天从刘彦那里得来的供词,眉头紧锁。听到李谦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见他神色急切,便知有大事。
“赵将军,周叔,”李谦把麻纸摊在桌上,“这是王审琦将军派人送来的宋军布防图,还有汴梁的消息!”
赵承业的目光落在布防图上,只见纸上用炭笔清晰地画着宋军的营垒分布:石守信的主营在孟州城东二十里的落马坡,左右各有两个副将营,分别由王审琦和韩重赟驻守;粮道则在营垒后方的官道上,由五百骑兵看守。更关键的是,图上还标注了宋军的兵力——石守信此次带来了三万大军,其中骑兵五千,步兵两万五,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多。
“王审琦竟把这么重要的情报送来了?”老周惊讶地看着图上的标注,“他真的是被迫跟着赵匡胤的?”
“不仅是被迫,”李谦补充道,“送情报的人说,当年陈桥兵变时,王审琦若不归顺,全家都要遭殃。而且他还说了,赵匡胤身边有十个义兄,都是当年一起在禁军里打拼的兄弟,现在大多成了大宋的开国功臣,对赵匡胤忠心耿耿。”
“十个义兄?”赵承业皱起眉头,“你说说,都有谁?”
“送情报的人没说全,只提了几个名字,”李谦回忆道,“有石守信、高怀德、张令铎,还有韩重赟——就是现在跟着石守信来孟州的那个副将。这些人当年都是后周的禁军将领,后来跟着赵匡胤兵变,现在都是大宋的节度使,手握兵权。”
老周听到“石守信”的名字,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我就知道!石守信当年在柴荣麾下时,就和赵匡胤走得近,现在果然成了他的心腹!还有高怀德,他是后周太祖的外甥,竟然也跟着赵匡胤反了,真是忘恩负义!”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赵承业抬手按住老周的肩膀,目光仍在布防图上,“王审琦送这情报来,肯定是想让我们有所准备。你们看,粮道是宋军的软肋,只要我们截断粮道,石守信的大军就会不战自乱。而且王审琦驻守的左营,正好对着粮道方向,若是他能在关键时刻倒戈,我们就能里应外合,一举击溃宋军。”
老周凑近地图,指着粮道的位置:“可粮道有五百骑兵看守,我们怎么才能截断?而且王审琦要是倒戈,会不会被石守信发现?”
“这就要看王审琦的了。”赵承业沉吟道,“李参军,你再派人去给王审琦传信,告诉他我们的计划:三天后夜里,我们派一队精兵去袭扰粮道,他只需在左营里故意制造混乱,吸引石守信的注意力,让我们的人能顺利得手。至于他倒戈的事,暂时不要急,等时机成熟再说。”
李谦点头应下,刚要起身,就见王克己匆匆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赵将军,周叔,汴梁那边传来消息,赵匡胤又派了两员大将过来,分别是慕容延钊和王彦升,预计五天后就能到孟州。”
“慕容延钊?”赵承业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是赵匡胤的老部下,当年在禁军里就以骁勇善战闻名,现在是山南东道节度使,手下有一支精锐骑兵。王彦升更是个狠角色,当年赵匡胤兵变后,他杀了后周的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韩通,是赵匡胤的心腹爪牙。这两个人一来,我们的压力就更大了。”
老周也皱起眉头:“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只有一万多兵力,要是慕容延钊和王彦升来了,宋军的兵力就会达到五万,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别急,”赵承业指着布防图上的粮道,“只要我们能在慕容延钊和王彦升到来之前,截断石守信的粮道,击溃他的大军,就能以孟州为据点,迎击后续的宋军。而且王审琦送的情报里还提到,赵匡胤现在在汴梁也不稳,柴宗训虽然被软禁在赵府,但后周的旧臣还有不少在暗中活动,赵匡胤不得不分兵驻守汴梁,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王克己也补充道:“我昨天联系上了几个在孟州的后周旧臣,他们说石守信的大军里,有不少士兵是当年后周的禁军,被迫跟着赵匡胤打仗,心里并不愿意。要是我们能在战场上喊话,勾起他们的旧情,说不定能让他们倒戈。”
赵承业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老周,你负责挑选五百精兵,组成突击队,三天后夜里去袭扰粮道,务必在天亮前截断宋军的粮草;王主事,你负责联系孟州的后周旧臣,让他们在宋军里散布消息,说符太后的大军是来光复后周的,不会伤害无辜士兵;李参军,你继续和王审琦保持联系,确保他能按时制造混乱;我则坐镇孟州,统筹全局,准备迎击石守信的反扑。”
众人纷纷领命,各自去准备。老周走出书房,看着院子里正在操练的士兵,心里既紧张又兴奋。他知道,这是一场硬仗,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再加上王审琦的帮助,就一定能打赢。
当天下午,李谦派去的人就带回了王审琦的回信。信里说,他已经准备好了,三天后夜里会以“巡查营防”为由,在左营里点燃火把,制造混乱,吸引石守信的注意力。同时,他还透露了一个重要情报:韩重赟虽然是赵匡胤的义兄,但为人多疑,和石守信面和心不和,要是能在战场上挑拨他们的关系,就能让宋军内部产生分歧。
赵承业看完回信,对老周和王克己笑道:“王审琦真是我们的得力助手!有了他的帮助,再加上韩重赟和石守信的矛盾,我们截断粮道的把握就更大了。”
老周也笑道:“没想到赵匡胤的十个义兄里,还有王审琦这样念着后周的人。要是其他义兄里也有像他这样的,我们光复后周就更有希望了。”
“别太乐观。”赵承业收起笑容,“赵匡胤的十个义兄里,大多是他的心腹,像高怀德、张令铎这些人,早就成了大宋的既得利益者,不可能轻易倒戈。我们只能依靠王审琦,还有那些被赵匡胤压迫的后周旧臣。”
王克己也点头道:“没错。而且赵匡胤现在对这些义兄也不是完全信任,他已经开始慢慢收回他们的兵权,比如石守信,这次虽然被派来孟州,但他的家眷都被留在汴梁当人质,这也是王审琦不敢轻易倒戈的原因。”
老周这才明白,王审琦的处境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艰难。他不禁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三天后的行动能顺利,不要让王审琦陷入危险。
三天后的夜里,孟州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老周带领五百精兵,穿着宋军的衣服,悄悄从西城门出发,朝着宋军的粮道摸去。夜色如墨,只有天上的星星发出微弱的光,士兵们的脚步声被淹没在风吹草动里,显得格外安静。
与此同时,宋军左营里,王审琦正站在营门口,看着远处的粮道方向。他手里攥着一把佩剑,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他知道,只要今晚的行动成功,就能给石守信的大军沉重一击,也能为后周旧臣争取更多的时间。
“将军,时候到了。”旁边的亲卫低声提醒道。
王审琦点了点头,拔出佩剑,对着营里大喝一声:“不好了!有敌袭!快起来迎敌!”
营里的士兵顿时乱作一团,纷纷从帐篷里跑出来,有的拿着武器,有的连衣服都没穿好。王审琦趁机下令:“所有人都跟我来!去粮道方向支援!”
士兵们跟着王审琦,朝着粮道跑去。而此刻,老周带领的精兵已经摸到了粮道附近。他们看到宋军左营里燃起的火把,知道王审琦已经开始行动,当即加快速度,朝着看守粮道的骑兵冲去。
“杀!”老周大喊一声,手里的砍刀劈向一个宋军骑兵。骑兵猝不及防,被砍落马下。其他精兵也纷纷冲上去,和宋军骑兵展开厮杀。
看守粮道的宋军骑兵只有五百人,根本抵挡不住老周的五百精兵。更何况,他们看到左营的士兵朝着这边跑来,还以为是自己人,没有防备。很快,宋军骑兵就被击溃,粮道上的粮草被点燃,火光冲天。
石守信在主营里听到动静,赶紧带领亲兵赶来。他看到粮道被烧,又看到王审琦带着左营的士兵跑来,顿时大怒:“王审琦!你怎么搞的?为什么现在才来?”
王审琦装作慌乱的样子:“将军,我们营里突然遭到敌袭,我只好先带人去迎敌,耽误了时间。”
石守信哪里肯信,刚要发作,就见韩重赟带着右营的士兵赶来。韩重赟看到粮道被烧,又看到石守信在斥责王审琦,当即冷笑道:“石将军,我看王将军根本不是遭到敌袭,而是故意拖延时间,让敌人烧了我们的粮草吧?”
王审琦心里一喜,知道韩重赟的多疑症又犯了,当即反驳道:“韩将军,你可别血口喷人!我怎么会故意拖延时间?要是我想拖延,为什么还要带着士兵来粮道?”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韩重赟冷哼一声,“你当年在陈桥兵变时就犹豫不决,现在说不定早就和符太后的人勾结上了!”
石守信看着争吵的两人,心里也起了疑心。他知道韩重赟和王审琦一直不和,但现在粮草被烧,大军陷入困境,他必须先稳定军心。于是,他大喝一声:“够了!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赶紧组织士兵救火,同时派人去汴梁求援,让慕容延钊和王彦升加快速度!”
士兵们赶紧去救火,可粮草已经烧了大半,根本救不回来。石守信看着燃烧的粮草,心里又气又急。他知道,没有了粮草,大军撑不了几天,要是慕容延钊和王彦升不能及时赶到,他们就只能撤军。
而老周带领的精兵,在烧了粮草后,已经悄悄撤回了孟州城。赵承业和王克己在城楼上看到粮道的火光,知道行动成功,都露出了笑容。
“太好了!”老周兴奋地说,“我们成功截断了宋军的粮道,石守信的大军很快就会不战自乱!”
赵承业点了点头,目光却看向汴梁的方向:“这只是第一步。慕容延钊和王彦升很快就会到,我们还要继续准备,迎接更大的战斗。而且,王审琦在宋军里的处境也更危险了,我们得想办法保护他。”
王克己也说道:“没错。石守信现在已经开始怀疑王审琦了,要是慕容延钊和王彦升来了,他们肯定会调查王审琦,到时候王审琦就危险了。我们得尽快想个办法,让王审琦脱离宋军。”
赵承业沉吟道:“我有个主意。我们可以派人去给王审琦传信,让他在慕容延钊和王彦升到来之前,假装率军投降,然后趁机回到孟州。这样既能保护他,又能给宋军沉重一击。”
老周和王克己都点了点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李谦再次派人去给王审琦传信,告知他这个计划。
王审琦收到信后,心里既感动又犹豫。他知道,假装投降虽然能脱离宋军,但风险很大,一旦被识破,不仅自己会死,家人也会受到牵连。但他更清楚,要是继续留在宋军里,迟早会被石守信和韩重赟害死,而且也无法为后周旧臣提供更多的帮助。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王审琦最终决定,按照赵承业的计划行事。他回复李谦,说自己会在两天后,也就是慕容延钊和王彦升到来的前一天,假装率军投降,回到孟州。
赵承业收到王审琦的回复后,立刻开始准备。他调派了一千精兵,在孟州城东的十里坡设下埋伏,接应王审琦;同时,他让王克己联系孟州的百姓,让他们在王审琦到来时,夹道欢迎,让王审琦感受到后周旧臣和百姓的心意。
两天后,孟州城东的十里坡,一千精兵埋伏在草丛里,等待着王审琦的到来。老周站在山坡上,手里拿着望远镜,密切关注着宋军的方向。
很快,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老周举起望远镜,看到一队宋军朝着这边跑来,领头的正是王审琦。他心里一喜,当即下令:“准备接应!”
王审琦带领着五百士兵,朝着十里坡跑来。他看到山坡上的伏兵,知道是自己人,当即大喊:“我是王审琦!我率军投降!”
埋伏的精兵立刻冲了出来,接应王审琦的士兵。而宋军主营里,石守信得知王审琦率军投降的消息后,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副将,竟然真的背叛了自己。
“追!给我追!”石守信大喊一声,带领亲兵朝着十里坡追去。可他刚跑了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喊杀声——是赵承业带领的大军,从孟州城里杀了出来。
石守信腹背受敌,只好下令撤军。赵承业带领大军,趁机追杀,斩杀了不少宋军士兵,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和粮草。
王审琦跟着老周,回到了孟州城。城里的百姓夹道欢迎,手里拿着鲜花和水果,朝着王审琦扔去。王审琦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感动不已。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赵承业在府衙里接见了王审琦。他握着王审琦的手,笑着说:“王将军,欢迎你回家!有了你的帮助,我们光复后周的希望就更大了!”
王审琦激动地说:“赵将军,我终于回到后周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们打败赵匡胤,光复后周的江山!”
老周也走上前,拍了拍王审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