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从宫墙外传来,太极殿的偏室里只剩下一盏孤灯摇曳。李世民褪去龙袍,只着一身素色常服,指尖轻轻拂过案上的两件物件 —— 一方叠得整齐的绢布,上面绣着江南金属罗盘的纹样,针脚细密,还残留着江南水汽的微凉;旁边是几片银灰色的金属碎片,边缘的冷光在烛火下闪烁,正是西北探索队带回的 “天外之铁”。
他拿起绢布,指尖摩挲着罗盘的螺旋纹路,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 现代书房里的台灯、街头飞驰的汽车、父母煮的家常菜、朋友间的谈笑风生…… 那些被战争与政务渐渐压在心底的画面,此刻鲜活得仿佛就在昨天。他甚至能清晰记起穿越前最后一餐吃的是母亲做的红烧肉,能闻到米饭的香气,能听到父亲叮嘱 “开车慢些” 的声音。眼眶不自觉发热,这块绢布上的罗盘,曾是他寻找归途的唯一线索,如今西北的能量光门已清晰可见,回家的路,真的只差最后一步。
可当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碎片时,所有的温情瞬间被现实拉回。碎片上不规则的断裂痕迹,像极了大唐如今的处境 —— 表面是东征大捷后的盛世雏形,内里却藏着无数待解的难题:他正计划在江南推广曲辕犁与水车,以提高粮食产量,可农具改良的图纸还在案头,尚未找到合适的工匠批量打造;他想效仿现代制度,完善科举选官,打破士族对官场的垄断,可山东大族的阻力重重,还需时间慢慢疏导;安东都护府的戍边制度刚有眉目,薛万彻送来的军报里还提到需增派粮草,以应对冬季的严寒。
这些未竟的改革,像无数根线,紧紧系在他的心头。他想起白天朝会上李泰与李恪的争论,想起长孙无忌眼中的算计,想起房玄龄的忧心忡忡 —— 若自己此刻一走了之,夺嫡之争定会瞬间爆发。李泰有士族与文官支持,手握军方联姻的筹码,定会步步紧逼;李恪虽有军功与民心,却因出身遭猜忌,未必能稳住局面。到那时,朝堂分裂,边军动摇,高句丽残部可能趁机反扑,突厥也会再次窥伺边境,他亲手打造的贞观盛世,很可能在权力争斗中毁于一旦。
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 “影先生” 的威胁。江南的古籍收购、西北的马蹄印、与罗盘相似的木牌…… 这个神秘人不仅知道时空坐标的秘密,还在暗中布局,若自己离开,谁能抗衡这个可能同样来自现代的对手?万一 “影先生” 掌控了能量光门,利用现代知识搅动天下,大唐百姓又将陷入战乱,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一走了之,何其自私!” 他低声自语,将绢布与碎片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烛火晃动,映出他纠结的面容 —— 他是渴望回家的李二,也是肩负万民的李世民;他想回到熟悉的现代,却也放不下亲手缔造的大唐。两种身份在体内激烈碰撞,像两把刀,反复撕裂着他的灵魂。
他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辰,想起白天在朝会上对群臣说的 “裁决权只在朕手中”,可此刻,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裁决。留下,意味着永远放弃现代的亲人与生活,留在这个战火与责任交织的时代,继续做那个孤独的帝王;离开,意味着背弃大唐的百姓与臣子,背弃自己二十多年的心血,可那份对家的眷恋,又实在难以割舍。
夜风从窗缝吹入,带着一丝凉意。李世民将绢布与碎片放回案上,双手撑着桌沿,望着满桌的奏折与图纸,眼中满是疲惫与挣扎。“但留下,我真的属于这里吗?” 他轻声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烛火渐渐微弱,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可他的抉择,依旧悬在半空,像这漫长的黑夜,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