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国公府的庭院里,一株老槐树已抽出新芽,枝桠间还挂着去年残留的宫灯穗子 —— 那是平阳昭公主在世时,太宗皇帝亲赐的物件,如今成了柴家与皇室渊源的见证。暮春午后,府门被轻轻推开,长孙无忌身着素色锦袍,手持一柄玉柄折扇,身后只带了一名侍从,缓步走进庭院。管家早已候在阶前,躬身引着他往正厅去,脚步轻得怕惊扰了厅内烹煮的雨前茶。
正厅里,柴家老夫人端坐在铺着软垫的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沉香佛珠,鬓边插着一支素雅的银簪。她是柴绍的续弦,虽非平阳昭公主,却也跟着柴家见过不少皇室宗亲,见长孙无忌进来,便缓缓起身,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温和:“国舅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冷清府邸?快坐,刚煮好的碧螺春,还热着。”
长孙无忌谢过落座,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先不急着饮茶,反而目光扫过厅内的陈设 —— 墙上挂着的《平阳昭公主行军图》,案上摆着的柴绍生前用的铜制兵符,皆是柴家的荣光印记。他笑着开口,语气自然得像拉家常:“老夫人说笑了,谯国公府哪能算冷清?当年柴驸马与平阳公主助太祖皇帝起兵,这府里的每一块砖,都沾着开国的功勋气。前几日陛下还跟我念叨,说该寻个日子来府里看看,追忆当年旧事呢。”
这话恰好说到老夫人心坎里。柴绍去世后,柴家虽仍是勋贵,却少了往日的风光,如今听长孙无忌提及陛下的惦念,她捻佛珠的手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欣慰:“陛下有心了。只是我们这些老骨头,不比当年,只求家族安稳,不给朝廷添麻烦便好。”
“老夫人这话实在。” 长孙无忌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一旁作陪的柴令武身上。柴令武年方二十,身着宝蓝色锦袍,腰间系着嵌玉腰带,眉宇间带着年轻人的英气,却也藏着几分急于建功的迫切。长孙无忌笑着对他道:“令武近来在羽林卫当差,听说颇得卫率赞赏?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只是如今朝局安稳,要想成事,还需多向有才干的宗亲学习。”
柴令武连忙起身拱手:“国舅教诲,晚辈记下了。只是不知朝中哪位宗亲,最值得晚辈效仿?”
长孙无忌放下茶盏,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要说才干,魏王殿下当是首屈一指。你看他去年主持汴渠漕运改革,将漕期缩短十日,损耗降了三成,关中百姓都念着他的好;如今推行的常平仓新政,虽还在试行,却已显露出平抑物价的成效。陛下常说,泰儿不仅知书达理,更懂实务,是皇室子弟里难得的能担大事之人。”
他说这话时,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老夫人,见她眉头微舒,便又补充道:“魏王殿下待人也宽厚,府中幕僚多是寒门才俊,便是对勋贵子弟,也从不摆亲王架子。前几日我去魏王府议事,还见他与几位老工匠讨论铁道改良,连午饭都忘了吃 —— 这般务实的宗亲,将来若能担起国事,咱们这些老臣、老勋贵,也能放心啊。”
柴令武听得心头一动。他在羽林卫当差,深知军中多是秦王府旧人,倾向吴王李恪的不在少数,柴家虽有旧部在军中,却难与吴王抗衡。若能与魏王联姻,将来魏王真成了储君,他便是皇亲国戚,柴家的权势也能更上一层。他忍不住问道:“听国舅这般说,魏王殿下当真是难得的贤王。只是不知魏王殿下对勋贵家族,可有特别的期许?”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没直接回答,反而转头对老夫人道:“老夫人,如今皇室子弟多已成年,陛下也常操心他们的婚事。只是婚姻大事,讲究个门当户对,更要性情相投。像魏王这般的人物,若能寻个有根基、明事理的家族联姻,不仅是他的福气,也是朝廷的幸事啊。”
老夫人何等精明,此刻哪里还听不出长孙无忌的来意。她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圈椅扶手 —— 柴家虽想攀附皇室,却也顾虑联姻的风险,毕竟储位之争向来凶险。但长孙无忌是国舅,又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他亲自登门说项,分量绝非寻常说客可比;况且魏王如今圣眷正浓,确是最有希望的储君人选,错过这个机会,柴家恐怕再难有这般好的际遇。她缓缓开口:“国舅所言极是,只是婚姻之事关乎两家,还需从长计议。”
见老夫人态度松动,长孙无忌心中有数,也不再多言,又闲聊了几句家常,便起身告辞。送走长孙无忌后,老夫人立刻召来柴令武与几位族中长辈,在书房密谈。
“母亲,长孙国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是要为魏王求娶咱们家的女儿啊!” 柴令武难掩兴奋,“若能成这门亲事,将来魏王登基,咱们柴家便是外戚,军中旧部也能重新聚拢,不比现在这般不上不下强?”
族中一位老管家却有些顾虑:“可储位之争向来变数大,万一将来吴王得势,咱们岂不是站错了队?”
老夫人捻着佛珠,沉思良久,缓缓道:“吴王虽勇武,却少了几分朝堂谋略;魏王有国舅支持,又有实打实的政绩,陛下心中的天平,恐怕早已倾向魏王。只是此事不能太过仓促,一来要等个正式的契机,比如陛下提及或魏王府派人提亲,名正言顺;二来要探探陛下的态度,若陛下不反对,咱们再应下不迟。”
柴令武连忙点头:“母亲考虑周全!晚辈这就去吩咐人,多留意宫中与魏王府的动静,一有消息立刻禀报!”
书房内的烛火跳动着,映着众人各异的神色。谯国公府与魏王府的联姻线,已在长孙无忌的巧妙牵引下,悄然系上了第一个结。而这桩看似寻常的勋贵联姻背后,正藏着牵动朝局的暗流 —— 柴家的军方旧部,将成为李泰争夺储位的重要筹码,也让本就复杂的皇子之争,更添了几分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