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小路两旁的土屋里，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像疲惫的眼睛，有气无力地闪烁着。
大大跟往常一样，早早吃了晚饭，把碗筷往炕桌上一推，就裹紧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袄，去猪舍值夜班去了。
十几年了，这是他雷打不动的工作，每到这个时候，他都要守护着这些猪崽，仿佛它们就是他的孩子。
猪舍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混合气味，粪便的酸臭、干草的霉味，还有猪身上特有的腥气，交织在一起。
大大借着昏暗的灯光，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他先是给猪槽添满了新鲜的饲料，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水槽，确保每头猪都能喝到干净的水。
做完这些，他又把猪舍里的粪便清理干净，把垫在地上的干草重新铺好。当所有的活计都干完，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土炕，半躺着打开那台老旧的小半导体。
收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样板戏。大大眯着眼睛，听着熟悉的旋律，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尖锐的猪叫声突然划破夜空，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将大大从睡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脑袋还晕乎乎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来偷猪崽。
这可不是小事，明知道我在这打更你还敢来偷，你是真不知道马王爷我长了几只眼哪。
他抓起放在枕边的手电筒，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寒风呼啸着，像无数只冰冷的手，使劲往他的衣领里灌。大大缩着脖子，用手电筒的光束在猪舍周围来回扫视，同时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是谁呀？你出来！”
大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震得后山都传来回音。
随着他一步步地靠近猪圈，他发现一个辨不太清楚颜色的大家伙正在左右地晃动着，而且小猪崽们也随着它的晃动发出一阵阵的惨叫。
大大心里一紧，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谁呀？干什么的？”大大边喊边举起手电照了过去——他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对面的围墙上趴着一只大“狗”，灰不灰黄不黄的，月光照在它的身上有点反光，那只大狗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圈里的小猪崽。
“去——！”大大喊了一声，抄起一根扁担要过去打它。
然而那只大“狗”好像没听到有人过来一样，它身上那些均匀的黑杠告诉大大，它不是狗。
当大大猛地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他脚底直窜头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那个大家伙竟然是一只大老虎。它正在用自己的大爪子一下一个地拍着小猪崽。
大大定眼一看，它就站在自己对面不到十米远的围墙那边，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老虎身上，让它原本橙黄的皮毛在这夜色中泛着诡异的白光，黑色的条纹如同刻在上面的刀痕，显得格外狰狞。
老虎威风凛凛地站在围栏外，庞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半片天空。它毫不费力地将爪子从围墙上面伸进圈里，“啪”地一下，就有一只猪崽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瘫倒在地，没了动静。
也许是手电光的作用，老虎似乎没看到有人靠近，把头突然转向大大这边。当手电光照在它的脸上，它那双凶狠冒着绿光的眼睛，好像能看穿透大大的五脏六腑。
大大与它对视的瞬间，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心脏像敲鼓一样疯狂地跳着，他感觉自己的胸像要炸开一样。
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把手电筒直直地照向老虎，轻轻地抬着脚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生怕脚到踩雪上发出声音惊动这只猛兽。
一共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大大感觉用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退了到宿舍门口，他的后背紧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在脑子里飞快转着，盘算着怎样才能赶走这只老虎。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这些小猪崽也不能就这么白白送命。
大大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悄悄地把门打开，进屋找了一只小水桶，站在门口“咣——咣——咣——！”用炉钩子使劲地敲着。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惊得周围的狗也狂吠起来。老虎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它停下了攻击的动作，转动着脑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大大咬着牙，继续拼命敲打着，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蛰得生疼，他也顾不上擦。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老虎赶走！
老虎盯着宿舍这边看了一会，似乎在权衡眼前这个对手的实力。
它终于慢慢悠悠地把爪子从围墙里拎出来，然后甩了甩脑袋，四处瞅了瞅，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之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看着老虎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大大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帽子都已经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连手里的炉钩子和水桶都差点拿不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大大才缓过神来。他强撑着站起身，拿着手电筒，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猪舍，眼前的景象让他痛心疾首。
被老虎袭击的是个幼崽圈。地上躺着好几只猪崽，早已没了气息，它们小小的身体上布满了深深的爪痕，血淌了一地。
大大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这些白白胖胖的小猪崽，心疼地直摇头。
简单地清理一下，天已经蒙蒙亮了，大大躺在炕上仍然惊魂未定。
他越想越感到后怕，要是自己没有停下来，径直走到老虎跟前，要是他手里没有手电被老虎看到，要是老虎听到声音向他扑过来……
他清楚，无论是哪种可能，他早就成了老虎的腹中餐了。但他又很庆幸，是他急中生智靠敲水桶就把老虎吓走了，否则这一圈小猪崽恐怕都得被它吃掉。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往家走，一路上，回想着昨晚惊心动魄的一幕，恍如隔世。
回到家，妈妈看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大大把昨晚遇到老虎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妈妈听完，脸色变得煞白，上下打量着，心疼地说：“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中午，栀兰特意炒了几个菜给大大压惊，她好像从大大身上看到了庄大伯当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