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天台的风带着消毒水的凉意,卷着初秋的落叶,在围栏边打着旋。林小满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肯落下。对面的沈严背靠着斑驳的水泥墙,左肩的绷带渗出淡淡的血渍,在白色纱布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像朵倔强的花。
“你凭什么说我爸涉案?”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就凭几张复印件?沈严,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是不是早就认定他和‘深海’有关?”
沈严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军供站方向。那里的烟囱正冒着灰白的烟,像根刺,扎在所有与“深海”相关的人心上。“我不是认定,”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证据摆在面前,林建军确实在1998年签过军用物资调拨单,接收方是‘深海’的空壳公司——这是我在军供站档案室找到的,盖着公章,假不了。”
“假不了?”林小满突然笑了,笑得眼泪掉了下来,“我爸的日记里写着‘绝不为虎作伥’,他的设计图上全是反走私的标记,这些你都看不到吗?沈严,你和那些军方的人一样,只相信你们想相信的‘证据’!”
她猛地从口袋里掏出林父的日记,翻到夹着船锚书签的那页,递到沈严面前:“你看!这里写着‘今日被迫在调拨单签字,实为收集证据,若我出事,定是被灭口’,这也是证据!你为什么视而不见?”
沈严的目光落在日记上,指尖微微颤抖,却没有去接。他知道林小满说的是实话,可那份盖着公章的调拨单,像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一边是林小满的信任,一边是铁一般的“证据”,还有父亲沈建国可能涉案的隐忧,让他寸步难行。“我没视而不见,”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放轻了些,“但现在军方已经介入,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这份日记,暂时不能公开,否则会打草惊蛇,甚至……”
“甚至会牵连你父亲,对不对?”林小满打断他,眼神里充满失望,“你藏着我爸的档案,不就是怕牵扯出沈建国吗?沈严,在你心里,真相和你的家人,到底哪个更重要?”
这句话像把锋利的刀,扎在沈严心上。他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无奈,还有一丝被误解的愤怒。“你以为我想这样?”他上前一步,左肩的伤口牵扯着疼,却顾不上,“我爸的事,我比谁都想查清楚!但现在不是时候,军方的人盯着我们,赵少校今天早上还找我谈话,问你是不是还在查军供站的旧案——”
他的话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天台通往楼梯间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三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冲了进来,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手里举着的枪,枪口正对着他们。
“不许动!”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枪口稳稳地对准沈严,“沈队长,林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林小满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围栏上。沈严几乎是本能地将她往身后拉,自己挡在前面,左手按住左肩的伤口,右手悄悄摸向腰后的配枪。“你们是谁?受谁指使?”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扫过黑衣人手里的枪——那是军用制式的92式手枪,枪身刻着模糊的编号,和军供站物资库的枪支型号一致。
“少废话!”另一个黑衣人不耐烦地呵斥,扣动扳机,子弹擦着沈严的耳边飞过,打在身后的水泥墙上,溅起一片碎屑。“赵少校说了,留活口,抓林小满!沈严要是反抗,就地解决!”
赵少校!
林小满和沈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果然是军方的人!那个以“涉密”为由将她调离专案组的赵少校,竟然真的和“深海”勾结,派人来灭口!
“想抓她,先过我这关!”沈严低喝一声,猛地拔出配枪,对着为首的黑衣人开枪。子弹打在对方的胳膊上,黑衣人惨叫一声,枪掉在地上。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立刻开枪反击,子弹像雨点般袭来。
沈严拉着林小满,踉跄着躲到天台中央的空调外机后。空调外机还在运转,发出“嗡嗡”的声响,热风混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却丝毫驱散不了两人心头的寒意。“别怕,”沈严贴在她耳边轻声说,气息温热,带着坚定,“我会带你出去。”
林小满靠在冰冷的外机上,看着沈严紧抿的嘴角和额角渗出的冷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刚才还在和他争执,指责他不信任自己的父亲,可现在,他却用身体护着她,哪怕左肩的旧伤已经裂开,血浸透了绷带,也丝毫没有退缩。
“你的肩……”她伸手想去碰他的伤口,却被他按住手。
“别说话,听动静。”沈严的眼神警惕地盯着楼梯间的方向,耳朵仔细分辨着黑衣人的脚步声。他知道,对方有三个人,手里有枪,而他们只有一把枪,子弹有限,必须找到突破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黑衣人分左右包抄过来,枪口对着空调外机,随时准备开枪。沈严深吸一口气,突然从外机左侧探身,对着左边的黑衣人开枪,同时大喊:“小满,从右边跑!下楼找小李,让他带人防备!”
林小满愣住了,她怎么能丢下他一个人?“我不——”
“快走!”沈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又开了一枪,逼退右边的黑衣人,“录音笔!你刚才掉在围栏边了,记得捡回来!”
录音笔!林小满这才想起,刚才争执时,她把用来记录谈话的录音笔放在了围栏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那里面有他们刚才的争执,有黑衣人提到“赵少校”的话,是证明军方内鬼的关键证据!
她咬咬牙,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沈严是想让她带着证据出去,揭露赵少校的阴谋。“你等着我!我马上带支援回来!”她说完,趁着沈严与黑衣人交火的间隙,猫着腰从空调外机右侧冲了出去,朝着楼梯间的方向狂奔。
黑衣人发现她要跑,立刻分出一个人去追。“想跑?没门!”追来的黑衣人开枪,子弹打在林小满脚边的台阶上,溅起的石子划伤了她的脚踝,钻心地疼。但她不敢停,只顾着往前跑,脑子里全是沈严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全是他左肩渗出的鲜血。
跑到楼梯间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天台。沈严正和剩下的两个黑衣人缠斗,他的配枪已经没了子弹,只能用枪托反击,左肩的伤口显然疼得厉害,每动一下都皱紧眉头。那个追她的黑衣人已经被他踹倒在地,枪也被踢飞了。
“沈严!”林小满嘶喊着,想冲回去帮他,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跑!别回头!”沈严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小满含着泪,转身冲进楼梯间。她知道,她必须尽快找到小李,带支援回来,否则沈严会有危险。她一瘸一拐地往下跑,脚踝的伤口越来越疼,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跑到三楼楼梯口时,她听到天台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黑衣人的怒吼:“妈的,敢踹我!给我往死里打!”
林小满的心瞬间揪紧,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加快速度,终于跑到一楼大厅,看到小李正带着几个队员在门口待命——沈严早上让他在医院门口守着,以防不测。
“小李!快!天台!沈队被黑衣人袭击了!”林小满抓住小李的胳膊,声音发颤,“是赵少校派来的人,他们有枪!”
小李脸色一变,立刻召集队员:“所有人,跟我上天台!注意隐蔽!”
林小满跟着队员们往天台跑,心里像揣着颗滚烫的石头。她祈祷着沈严一定要没事,祈祷着他们能赶得及。
跑到天台门口时,枪声已经停了。林小满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冲进去,看到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两个黑衣人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动静。沈严靠在围栏边,脸色惨白如纸,左肩的绷带被血浸透,像块红布。而那个之前被他踹倒的黑衣人,正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根铁棍,狠狠地朝着他的后背砸去!
“沈严!小心!”林小满嘶喊着,冲了过去。
沈严听到她的声音,猛地回头,看到铁棍袭来,却已经来不及躲闪。他下意识地转身,用尽全力将林小满往旁边推,自己却被铁棍砸中后背,踉跄着后退,身体撞在围栏上。围栏年久失修,发出“嘎吱”的声响,突然断裂!
沈严的身体失去平衡,朝着楼下坠去。
“沈严!”林小满疯了似的冲过去,却只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三楼坠落,重重地摔在楼下的花坛里,一动不动。
“沈队!”小李和队员们也冲了过来,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那个袭击沈严的黑衣人见势不妙,想趁机逃跑,却被队员们当场制服。
林小满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看着楼下花坛里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她想冲下楼,却被小李拦住。
“林参谋,你冷静点!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医生马上就到!”小李的声音也带着颤抖,“你现在下去也没用,我们得先控制现场,审问这个黑衣人!”
林小满没有挣扎,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楼下。她看到沈严躺在花坛里,周围渐渐围拢了人,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拍照。她突然想起沈严坠楼前,朝着她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的那句话——
“别信军方……有内鬼……”
这句话像道闪电,劈开了她所有的悲痛和混乱。她猛地站起身,擦掉眼泪,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她想起掉在天台围栏边的录音笔,想起沈严让她带证据出去的嘱托。
“小李,”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冷静,“你带两个人看着黑衣人,立刻审问,问出赵少校的所有阴谋。另外两个人,跟我上天台,找一样东西。”
小李虽然疑惑,但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做了。林小满带着两个队员回到天台,在刚才争执的围栏边,找到了那支银色的录音笔。她按下播放键,里面清晰地传来他们的争执声,传来黑衣人的怒吼“赵少校说了,留活口,抓林小满”,传来沈严最后的警告“别信军方……有内鬼……”
证据确凿。
林小满握紧录音笔,指节泛白。她知道,沈严用自己的命,给她留下了揭露真相的关键证据。她不能让他白白牺牲,不能让赵少校这样的内鬼逍遥法外。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林小满跑到围栏边,看到医护人员将沈严抬上担架,盖着白布——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但随即又看到白布下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他还活着!
林小满的心脏狂跳起来,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这次却是激动的。她知道,沈严还活着,她必须尽快查明真相,将赵少校绳之以法,才能救他,才能给所有被“深海”和军方内鬼伤害的人一个交代。
然而,就在医护人员准备将沈严抬上救护车时,几辆军用越野车疾驰而来,赵少校带着一队士兵跳下车,迅速封锁了现场。
“这里是军事机密案件现场,所有人不许动!”赵少校的声音冰冷,目光扫过林小满,带着一丝阴狠,“林小姐,你涉嫌泄露军事机密,跟我们走一趟吧。”
林小满握紧手里的录音笔,知道赵少校是想灭口,想夺走证据。她后退一步,将录音笔藏进袖口,眼神坚定地看着赵少校:“赵少校,你派人袭击沈队长,还想栽赃陷害我,就不怕东窗事发吗?”
赵少校冷笑一声:“东窗事发?在军方眼里,你不过是个违抗命令、泄露机密的文职人员。带走!”
士兵们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林小满。小李和队员们立刻挡在她身前,与士兵们对峙起来。
“赵少校,没有证据,你不能带走林参谋!”小李的声音掷地有声。
赵少校的眼神变得更加阴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小李:“怎么?你们想妨碍军务?”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林小满知道,他们不是赵少校的对手,硬拼只会吃亏。她必须想办法脱身,将录音笔安全送出去,让督查组知道真相。
就在这时,她看到远处有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驶来,车牌号是沈严的私人车辆。她心里一动,难道是沈严的老战友来了?
然而,当轿车靠近时,她看到开车的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是沈严的父亲,沈建国!那个被怀疑与“深海”有关的男人,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沈建国下车,走到赵少校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赵少校的脸色缓和下来,看向林小满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得意。
林小满的心沉到了谷底。沈建国竟然和赵少校是一伙的!那沈严之前的隐瞒,是不是也和他父亲有关?
沈建国朝着林小满走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林小姐,跟我们走吧。你父亲的事,还有沈严的事,我们都可以好好谈谈。”
林小满握紧袖口的录音笔,知道自己现在陷入了绝境。一边是赵少校的士兵,一边是沈建国这个“内鬼”,她该如何脱身?录音笔里的证据,还能送出去吗?沈严还在医院抢救,他能平安无事吗?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而沈建国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胳膊。林小满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绝望。
她知道,这场与军方内鬼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