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的盛夏,在杜丰日渐稳固的权柄与新推行的政令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景象——既有旧日官僚体系的沉沉暮气,又有新兴力量破土而出的蓬勃生机。新旧交织,碰撞出无数火花,也考验着杜丰这位年轻执政者的智慧与手腕。
蜀中:新政之艰与基石之固
杜丰推行的“新政”,并非大刀阔斧的全盘推翻,而是如同春雨润物,悄然渗透。然而,即便如此,也触动了无数既得利益者的神经。
清丈田亩,在成都周边几个县试点时,遭遇了当地豪强的激烈抵制。他们或隐匿田契,或驱使佃户阻挠丈量,甚至串联起来,向仍在“养病”的崔圆诉苦,试图通过旧有渠道施压。
“参军,华阳县的赵氏,联合了几家乡绅,声称清丈扰民,阻碍农时,更是污蔑我们派去的吏员索贿受贿!” 苏瑾拿着一份诉状,眉头紧锁,“他们背后,恐怕有崔圆的人指点。”
杜丰看着诉状,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早已预料到阻力,甚至欢迎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对抗。
“证据呢?” 杜丰问。
“我们的人行得正坐得直,绝无索贿之事。反倒是那赵家,隐匿上等水田超过三百亩,证据确凿。” 苏瑾答道。
“那就好。” 杜丰淡淡道,“让凌素雪的‘察事司’介入,查一查这赵家,除了隐匿田亩,是否还有强占民田、欺行霸市、甚至与之前‘黑山魈’匪患有牵连的旧案。要查,就查个底朝天。至于崔圆那边……不必理会。他若出面,便将查到的证据,‘客气’地送一份到他府上。”
杜丰的策略很简单,用更大的“罪证”来回击对方的“污蔑”。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阻碍新政,不仅要失去利益,更可能身败名裂!
与此同时,“蜀中兴业社”主导的各类工程,开始显露出巨大的效益。新疏浚的河道在夏季汛期发挥了重要作用,沿岸农田免于涝灾;拓宽的道路使得商旅往来更加便捷,成都的市场愈发繁荣;新建的“蜀江纸”工坊采用杜丰提出的“标准化”和“流水线”概念,产量和质量不断提升,不仅满足了军政所需,更开始外销获利,成为蜀中一项重要的财源。
柳明澜展现出惊人的商业才能,她不仅管理着庞大的“兴业社”,更开始尝试建立类似“银行”的汇兑体系,方便商旅结算,并以此吸纳社会闲散资金,用于更大规模的投资建设。金钱,如同血液,在杜丰构建的新体系内加速流动,滋养着这片土地。
军事:砺锋新刃与纸鸢远翔
雷万春殉国后重建的“砺锋营”,在吸收了血战的教训和杜丰更系统的军事思想后,面貌焕然一新。杜丰不再仅仅将其视为一支精锐突击队,而是作为未来新军的种子和军官摇篮。
他将现代军事训练的许多理念融入其中:强调文化学习,要求队正以上军官必须识字、懂图、会算;推行严格的军衔和晋升制度,打破出身限制,唯才是举;建立完善的后勤和医疗保障体系;甚至开始小范围演练步、骑、弩协同作战的阵法。
张顺统领的“纸鸢”队,则将触角伸得更远。他们不仅监控着史思明和朝廷的动向,更开始尝试向河西、陇右乃至西域渗透,搜集关于吐蕃、回纥等外族的情报。张顺本人,在经历数次生死考验后,愈发沉稳干练,已能独立策划和执行复杂的侦察与渗透任务,成为杜丰手中一柄无形的利刃。
凌素雪执掌的“察事司”,则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蜘蛛,编织着一张覆盖蜀中内部的大网。她手段冷酷,行事缜密,短短时间内,便查处了数起贪墨、泄密乃至试图与外部势力勾结的案件,有效震慑了内部的宵小,确保了杜丰政令的畅通和新政的推行。她的存在,让许多人感到不寒而栗,却也确保了新生政权的肌体健康。
外交:雏凤初鸣与长安暗流
面对灵武朝廷越来越明显的猜忌和试探,杜丰决定主动出击,不能一味被动应付。他需要向朝廷,也向天下,展示自己的“忠诚”与“价值”,同时也要争取更大的自主空间。
这一日,他召来了柳明澜。
“明澜,有一项重任,非你不可。” 杜丰看着眼前这位已能独当一面的未婚妻,语气郑重。
“杜郎请讲。” 柳明澜眸光清亮。
“我欲派你为秘使,代表蜀中,前往灵武觐见陛下。” 杜丰道,“此去,你有三件事:其一,呈送蜀中支援北伐的钱粮清单及未来计划,表明我蜀中始终与朝廷同心,全力平叛;其二,将我们查获的、关于河北史思明兵力部署、内部矛盾的最新情报,以及……关于吐蕃可能趁虚而入的警示,密奏陛下,彰显我蜀中对大局之洞察与价值;其三,也是最重要的,” 杜丰压低了声音,“你要设法接触朝中重臣,尤其是那些不囿于门户之见、真正忧心国事者,让他们了解蜀中所为,并非为了割据,而是为了真正平定天下、再造大唐!我们需要在朝中,有自己的声音。”
这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需要极高的智慧、勇气和交际手腕。柳明澜不仅是杜丰的未婚妻,更是“兴业社”的实际掌控者,对蜀中情况了如指掌,且聪慧过人,是执行此任务的最佳人选。
柳明澜没有丝毫犹豫,她深知此事关乎杜丰和蜀中的未来。“我明白。定不负所托。”
就在柳明澜准备秘密前往灵武之际,一封来自长安(此时仍在叛军手中,但唐廷已开始谋划收复)的密信,通过“隐刃”的渠道,送到了杜丰手中。信是杜甫写来的!
信中,杜甫以隐晦的笔触,描述了长安沦陷后的惨状,叛军的暴行,以及遗民们日夜期盼王师的心情。同时,他也提到了朝廷内部一些人对杜丰“权柄过重”、“行事酷烈”的非议,提醒儿子要“谨慎持身,忠孝两全”。
看着父亲熟悉的笔迹和字里行间深沉的忧虑,杜丰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在蜀中的一切作为,远在长安的父亲必然有所耳闻,并时刻为之提心吊胆。
“父亲……” 杜丰低声自语,将信小心收起,“您放心,孩儿所做一切,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中间无愧于大唐百姓。权柄非我所求,然乱世之中,无权力以护苍生,空有仁心何用?这条路,孩儿会继续走下去,直到海晏河清的那一天。”
他提笔回信,并未过多解释,只报平安,并请父亲保重身体,相信王师终有光复长安之日。
柳明澜的灵武之行,如同雏凤初鸣,即将在帝国的权力中心发出蜀中的声音;而杜甫的来信,则提醒着杜丰,长安的暗流与收复故都的终极目标,从未远离。
新政在艰难中推进,军事在革新中壮大,外交在主动中破局。杜丰以其超越时代的眼光和沉稳狠辣的手段,在蜀中这片土地上,初步构建起一个集军、政、财、情于一体的强大集团雏形。这块“砥柱”,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效率,积聚着力量,等待着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发挥决定性的作用。雏声清越,已惊四座,接下来,便是龙吟九霄,震动天下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