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澜的归来,如同在杜丰略显孤寂的战场上投入了一颗定心石,更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活力与资源。江南筹措的第一批物资,包括精铁、药材、布帛以及至关重要的银钱,通过柳家掌控的隐秘水道,陆续运抵成都附近几处不起眼的码头仓库。这些物资的到来,极大地缓解了杜丰在财力物力上的捉襟见肘。
城外的秘密营地,气氛愈发炽烈。有了充足的铁料,雷万春亲自督造,一座简易的锻炉日夜不息地燃烧起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成了“砺锋营”新的背景音。杜丰并未满足于打造常规的横刀、长矛,他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绘制了一些简单的图纸——诸如带护手的环首横刀改进型、便于小队配合使用的短臂弩机部件、以及关键部位的轻便札甲片。
“公子,这些设计……颇为精妙!” 雷万春拿着图纸,粗糙的手指在上面摩挲,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刀柄护手,可有效格挡对方兵刃滑削;这弩机望山(瞄准器)与弩臂长度比例,似乎更利于精准速射;还有这甲片叠压方式,能在保证防护的同时,减轻不少重量!”
杜丰微微一笑:“只是些设想,具体能否打造,效果如何,还需雷将军与工匠们反复试验、改进。我们要的不是花哨,是实用,是能让‘砺锋营’的儿郎们在战场上多一分活下去、赢下来的本钱。”
“属下明白!” 雷万春重重抱拳,转身便投入了热火朝天的锻造与试验中。这位猛将,在杜丰的引导下,不仅是一员冲阵的勇将,更开始向装备与技术改良的实践者转变。
与此同时,营地的训练也更加系统化、实战化。杜丰将现代军事训练的一些理念融入其中,强调小队战术、野外生存、地形利用、夜间突袭以及情报侦察。柳明澜带来的物资中,有大量优质的桐油和韧皮纸,杜丰便萌生了一个想法。
他召集了营中一批心灵手巧、善于攀爬、眼神锐利的少年兵,由凌素雪负责挑选和初步训练。
“凌姑娘,我需要一支特殊的队伍,他们不一定要有雷将军那般万夫不当之勇,但必须机敏、忠诚、善于隐匿和传递信息。” 杜丰对凌素雪说道,“他们将是‘砺锋营’的眼睛和耳朵,甚至……在关键时刻,能成为悄无声息递出致命一击的匕首。”
凌素雪冰雪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趣,她擅长此道,自然明白这样一支力量的价值。“公子欲称其为何?”
杜丰略一思索:“便叫‘纸鸢’吧。看似随风而起,轻盈无害,却能俯瞰大地,传递讯息,必要时,亦可以线牵引,施以精准打击。”
“纸鸢……好名字。” 凌素雪颔首,“人选我已初步拟定,皆是身世清白、心志坚韧之辈。只是,训练之法……”
“初步的潜伏、刺探、格杀技巧,由你亲自传授。” 杜丰道,“此外,我需你教他们使用一种新的传讯方式。”
他命人取来桐油、韧皮纸、细竹篾和丝线,在凌素雪和几位被选中的“纸鸢”队员面前,亲手扎制了一只硕大的纸鸢。与现代常见的三角形风筝不同,他制作的是更接近传统沙燕的造型,结构更稳固,承载力更强。
“寻常传讯,依靠人马驰骋,不仅缓慢,且易被拦截。” 杜丰一边熟练地绑扎竹篾,一边解释道,“而这纸鸢,若能乘风而起,高悬于天际,便可跨越山川阻隔,将军情瞬息传递。”
他在纸鸢的提线上,加装了一套小巧的、可以活动的彩色小旗和响哨。通过控制提线的松紧,可以令小旗组成不同的简单旗语,或让响哨发出长短不一的声音。
“此法可于白日传递简单讯号,如‘平安’、‘预警’、‘方向’、‘敌情规模’等。” 杜丰演示着,“夜间,则可悬挂特制的小型灯笼,以明暗、颜色传递信息。当然,此法受天气影响极大,且讯息简单,只能作为辅助,但关键时刻,或能出奇效。”
凌素雪和那些少年队员看着在杜丰手中逐渐成型的巨大纸鸢,眼中都充满了惊奇与兴奋。这种匪夷所思的传讯方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操控纸鸢,需对风力、地形有极佳的判断,非一日之功。” 杜丰将制作好的纸鸢递给其中一名眼神最为灵动的少年,“从今日起,你们不仅要学习潜行暗杀之术,更要学习如何成为驾驭风的人。”
“纸鸢”队的成立,标志着杜丰的情报与特种作战体系,开始向更加专业化、多元化的方向迈进。
……
就在“砺锋营”与“纸鸢”队紧锣密鼓地训练之时,苏瑾那边也取得了突破。他利用柳明澜带来的江南人脉与资金,成功在成都城内及周边几个重要州县,安插、发展了多名“隐刃”暗桩,不仅限于市井,甚至开始尝试向一些中低级官吏府中渗透。
这日,苏瑾带来一个从江北辗转传来的、用“纸鸢”初代密码加密的简短讯息,经过破译,内容让杜丰精神大振。
“公子,南将军有消息了!” 苏瑾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讯息虽短,但确认南将军已成功接触史思明部将乌承恩,此人手握部分兵权,对史思明并非死心塌地。南将军正伺机策动!”
杜丰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眼中光芒闪烁。“好!南八果然不负所托!乌承恩……此人是关键!” 他停下脚步,看向苏瑾,“先生,史思明派往朝廷的使者,我们能否设法拦截或施加影响?”
苏瑾捻须沉吟:“使者行踪诡秘,且必有高手护卫,强行拦截风险极大,易暴露我们,得不偿失。不过……我们或可‘帮’他们一把,让他们更顺利地抵达灵武,但同时,让灵武朝廷提前收到关于史思明‘伪降’用意的详细分析。”
杜丰立刻明白了苏瑾的意图:“借力打力?让灵武朝廷内部的主战派,手握更多驳斥主和派的证据?”
“正是。” 苏瑾点头,“我们可以通过‘隐刃’在官道驿站散播一些‘无意中’听到的流言,内容便是河北叛军内部对史思明此举的疑虑,以及其吞并安庆绪部后实力大增、野心膨胀的现状。同时,将我们更详尽的分析,通过更隐秘的渠道,直接送至郭子仪元帅或张巡、许远等坚守孤城的忠臣手中,由他们上奏,分量更重。”
“此计大善!” 杜丰抚掌,“既能避免我们直接与朝廷使者冲突,又能达到警示朝廷的目的。即便最终朝廷仍选择招抚,也能让前线将士有所防备,让主战派有所依凭。”
计议已定,苏瑾立刻前去布置。杜丰则走到院中,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史思明伪降,是危机,也是契机。若能利用好此事,或可加速叛军内部的分裂,为唐军反击创造良机。
柳明澜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将一件厚实的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北地苦寒,消息既已传出,便需耐心等待。杜郎已尽力谋划,剩下的,便是尽人事,听天命。”
杜丰感受着肩上的重量和身边人传来的淡淡馨香,心中的焦躁稍稍平复。他握住柳明澜的手,低声道:“我明白。只是事关国运,不敢有丝毫懈怠。”他顿了顿,看向柳明澜,“江南物资通道必须保持畅通,未来可能需要更多。另外,我想在蜀中尝试制造一些东西。”
“何物?”
“一种更洁白、更柔韧、更易书写的纸。” 杜丰目光深远,“如今朝廷文书传递、文人着述,所用纸张或粗糙易碎,或造价高昂。若能造出物美价廉的新纸,不仅可用于‘纸鸢’传讯、‘隐刃’密报,更能惠及文教,甚至……成为我们另一项重要的财源和影响力来源。”
柳明澜眼眸一亮,她立刻意识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价值。“造纸之术,江南虽有,但如杜郎所言之佳品,确属罕见。需何种原料、工匠,我即刻去安排。”
“此事不急,需慢慢摸索。” 杜丰道,“当前首要,仍是稳固蜀中,联络北方,应对变局。”
雪后的庭院,腊梅初绽,幽香暗浮。两人并肩而立,虽前方仍是迷雾重重,强敌环伺,但手握彼此的支持,拥有逐渐壮大的力量,以及超越时代的智慧与眼光,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与力量。砺锋铸甲,纸鸢传讯,在这天府之国的腹地,一股足以影响天下大势的力量,正在悄然孕育,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