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月亮刚爬上东墙,陆野家的院门就被王铁柱的吆喝声撞开了:“野子!叶丫头!咱村的灯会要开始了!你家的小灯笼呢?”他扛着两盏荷花灯跨进院门,身后跟着提竹篮的李狗蛋,篮里是刚炸好的汤圆,白胖胖的浮在滚油里。
“来了来了!”暖宝从屋里蹦出来,怀里抱着个红绸子扎的小兔子灯,“我的灯灯!奶奶给我做的!”她踮脚把灯举过头顶,兔耳朵上的绒球晃呀晃,“我要提着它去村头看灯会!”
“小宝儿的灯最俊。”陆奶奶颤巍巍端来碗汤圆,“先吃碗热乎的,再去疯。”她舀起个汤圆吹凉,“芝麻馅的,甜得能粘住牙。”
叶知秋系着红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野子,把你写的灯谜挂起来!我准备了奖品,答对的有糖瓜吃!”她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罐,里面装着橘子糖、花生糖,“都是咱家自己做的。”
陆野放下手里的浆糊桶,指着院角的枣树:“灯笼挂树杈上,灯谜贴门框边。”他仰头看暖宝举着兔子灯跑过来,“小宝儿的灯,挂最高处!”
“我要挂!”暖宝蹬着小凳子,把兔子灯系在最高的枝桠上,“这样月亮公公就能看见我的灯啦!”
院外的石板路上,已有零星的灯火晃动。张大娘提着鲤鱼灯,李婶子抱着莲花灯,孩子们举着纸糊的飞机灯、老虎灯,像一群流动的星星。陆野家的小兔子灯混在其中,兔耳朵上的金粉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出发!”王铁柱挥了挥手里的糖葫芦,“去村头老槐树下,咱村的灯会最热闹!”
村头的老槐树下,早围了一圈人。李狗蛋把竹竿一竖,挂起盏走马灯:“这灯转起来,能看见十二生肖!”陆野凑过去,灯面上的鼠、牛、虎正依次转动,活灵活现。
“野子,猜灯谜!”暖宝拽着他的衣角,指着树杈上的红纸条,“这个我会!‘一口咬掉牛尾巴’——是‘告’字!”
“小宝儿真聪明!”陆野笑着摸她的头,“奖品拿好,橘子糖!”他从玻璃罐里摸出颗糖,塞进暖宝兜里。
叶知秋举着另一张灯谜:“‘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打一物。”
“画!”王铁柱抢着答,“这还难得到我?”他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奖品,“糖瓜归我了!”
李狗蛋不甘示弱:“我来!‘千门万户曈曈日’——”
“是‘春联’!”暖宝脆生生地喊,“老师教过!”
“小宝儿赢啦!”叶知秋笑着给她贴了朵小红花,“再奖励颗花生糖!”
灯会上,有人舞龙,有人扭秧歌,锣鼓声、笑声混着糖瓜的甜香,在夜空里荡开。陆野望着暖宝被人群簇拥着猜灯谜,叶知秋和李婶子唠着家常,王铁柱举着糖葫芦追着孩子们跑,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逛灯会的情景。
那时他才五岁,攥着爷爷给的糖人,看舞龙的队伍从身边经过。“爷爷,”他仰着头,“龙为什么会飞?”
“因为龙是咱庄稼人的盼头。”爷爷摸着他的头,“盼着风调雨顺,盼着五谷丰登。”
如今,他站在人群里,看着暖宝的眼睛里闪着同样的光,忽然懂了——所谓传承,不过是把当年的盼头,再传给下一代。
“野子!”叶知秋的声音打断回忆,“回家煮汤圆,暖宝该喝甜汤了。”
“来了。”陆野应着,牵起她的手往回走。
院里的灯还亮着,暖宝趴在桌上数糖瓜:“一、二、三……”她抬头笑,“我有七颗!够分给奶奶、爸爸、妈妈!”
“小宝儿最慷慨。”陆奶奶端来热汤圆,“给太爷爷留一碗,就放在供桌上。”
陆野盛了碗汤圆,芝麻馅在碗里晃出小漩涡:“吃吧,都趁热。”
暖宝咬开汤圆,甜香在嘴里化开:“奶奶,这个汤圆像月亮!”
“那是。”陆奶奶摸着她的头,“月亮圆,人也圆。”
夜里,陆野坐在暖炕边,给太爷爷写第二封信:
“太爷爷:
今儿个元夕,咱家挂了灯笼,猜了灯谜,暖宝得了七颗糖瓜。
村里的灯会可热闹了,舞龙的、扭秧歌的,比去年还喜庆。
小宝儿说,她的兔子灯最亮,月亮公公都看见了。
我们都好,您在那边,肯定也看到了咱家的灯火。
孙儿 陆野”
叶知秋靠在他肩头:“明年元夕,暖宝就能自己写灯谜了。”
“那是。”陆野笑着,“她现在会背《三字经》,明年该学猜谜了。”
窗外,月亮躲进云里,可屋里的灯还亮着。暖宝的兔子灯在院角晃呀晃,像颗不肯熄灭的小太阳。
这就是元夕的意义——
用一盏灯,照亮团圆的路;
用一颗糖,甜透岁月的痕;
用一家人的笑,续上新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