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未抱太大期望。
毕竟再过不久，她自己的运输队就该到了，届时正好可以用小龙虾试试运输的成效。
想到这里，她不禁在心里盘算起来：若是要运送活虾，得准备特制的木桶，还要考虑沿途换水的问题。
夏日炎热，还得想办法保持水温，这可真是个不小的挑战。
就在她专注于手中那只肥美的卤虾时，沈宴清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猛地抬起头，连手中的虾肉都忘了送入口中。
\"不知程小姐今日所说的缺人手之事，\"沈宴清端正了坐姿，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神色认真得近乎虔诚，\"沈某是否能毛遂自荐？\"
\"嗯？\"
程妍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中的虾肉\"啪嗒\"一声掉回碗中，在卤汁里溅起小小的油花。
她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宴清见她如此反应，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眼神中闪过一丝自嘲。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袖，这个动作他做得极其缓慢，仿佛在借此整理纷乱的思绪。
\"程小姐或许不知，\"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克制，\"自从内子……后，我便辞官在家，闭门不出。\"
说到\"内子\"二字时，他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他停顿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些日子以来，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每日对着空荡荡的庭院，不知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
突然，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转过头来，目光直直地看向程妍：\"直到此次在扬州，在程小姐身上，我看到了一种久违的朝气。
您行事果断，勇于创新，这份精气神，正是我所缺失的。\"
他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原本微驼的脊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了：\"所以我想着，既然我厌恶官场的风气，也不好总无所事事的闲在家中，或许该尝试着改变现状。而这一切，就从跟着程小姐学习经商开始。\"
程妍静静地听着，终于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注意到沈宴清在说这番话时，眼神中既有期待，又带着几分不安，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寻求指引。
这位一直生活在京城的贵公子，突然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又遇见她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自然会感到新奇。
这种新鲜感，加上他内心渴望改变的冲动，才促使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虾壳，用一旁的湿毛巾仔细擦拭着指尖，这个动作她做得很慢，似乎在借此整理思绪。
随后，她认真端详着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眼神却异常坚定的男子。
\"沈公子之意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温和却坚定，\"可我需要的人手，是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和猪、鸭打交道的庄户人家；
是能拨弄算盘、精打细算的掌柜管事；甚至是满身油烟、却有一手好厨艺的厨娘师傅。\"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沈宴清的反应。
\"我知沈公子想要改变，想找个能谋生的法子，能够让您有能力不回到京都去，远离那个伤心地。\"
她的语气带着真诚的理解，\"但我目前需要的人手，并不是沈公子这样的。让一个曾经的探花郎去做这些粗活，未免太过委屈了。十分抱歉。\"
沈宴清听到这里，眼中的光芒明显黯淡了下去。
他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我明白程小姐的意思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泄露出内心的失落。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提醒着这是个炎热的午后。
程妍看着他失落的神情，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缓了一口气继续开口说道：\"不知沈公子可曾听说过出海行商？\"
沈宴清被她这一问有些问懵了，抬起头时眼中带着明显的困惑：\"这个沈某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
他迟疑了一下，\"程小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那如果我说，\"程妍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我想组建一支我自己的商队，需要一个能够随着商队一起出海的合伙人，沈公子可有意愿？\"
沈宴清直接被程妍这话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张了张，却没能立即发出声音。
他之所以想跟着程妍做生意，是觉得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行业，也很喜欢程妍他们这群人的氛围，比起他之前在官场上的风气不知好了多少，才想着加入一起。
结果程妍直接给了他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选择。
出海行商——这在他从前的人生当中，几乎是不存在的可能性。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茫茫大海，异域风情，未知的风险与机遇……
看着他震惊的模样，程妍不禁莞尔。
她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应，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出海行商利润很大，风险更大。\"
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静而理智，\"沈公子可以多考虑些时日，如果没有想法也可以同我直说。\"
她的目光中带着真诚的期待，\"只是我觉得，让沈公子这样一位探花郎来给我管理铺子，委实有些大材小用了，才想和沈公子一起合伙做些更大的买卖。\"
沈宴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从最初的震惊，逐渐转为深思。
窗外，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一刻，他仿佛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面前是一条从未想过的道路。
\"程小姐……\"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能容我……好好想想吗？\"
\"当然。\"程妍微笑着点头，\"这样的大事，本就需要慎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