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妍望着那消失在门外的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
这一放松，立刻就感觉手脚发软，浑身乏力，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超高强度的体能训练。
她心里暗自嘀咕：这顿饭吃的，比前世体测跑八百米还要累上十倍！
精神时刻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简直是对心力的极大消耗。
不过，虽然过程煎熬，但不得不承认，当今这位圣上，确实是位难得的气度宽宏、体恤臣下的明君。
而且，就看他连宋凌这个众所周知并不十分得宠的皇子，开一家小小的店铺，都要亲自微服到场支持，哪怕只是坐坐，吃顿饭，这份心意，也足以看出他内心还是颇为看重骨肉亲情的，算得上是位好父亲。
程妍对这位皇帝的观感，不禁好了许多。
她跟着谢国公夫妇和谢瞻回到谢府后，几乎是强撑着才没有失仪。
一回到自己居住的后院，她便直接瘫倒在了软榻上，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
今天这顿饭，是真的给她吃累了，心力交瘁。
甚至连与火锅店同一天开业的烤鸭坊首日经营情况如何，她都暂时无力去顾及了，只想好好放空大脑，休息一下。
后续的发展，果然如程妍所预料的那般，甚至更为火爆。
“鼎沸轩”火锅铺子借着六皇子的名头和皇帝亲临——此消息虽未明说，但当日不少官员都心照不宣的隐形背书，彻底在京都火出了圈。
每天慕名而来的食客络绎不绝，门口等待的队伍能从清晨排到打烊，可谓一桌难求，日进斗金。
然而，另一边相对低调开业的“程记烤鸭坊”，情况就显得有些不温不火了。
毕竟，京都的富人阶层数量相对固定，消费能力虽强，但注意力也是有限的。
“鼎沸轩”声势太过浩大，几乎吸引了全城所有追求新奇、热衷社交宴饮的富贵人群。
现在京都的时髦谈资，要么是刚在“鼎沸轩”大快朵颐后赞不绝口，要么就是在讨论如何能更快地预定到“鼎沸轩”的位子。
烤鸭坊的美味，暂时还被掩盖在这股火锅热潮之下。
生意不好，积压的烤鸭却不能久放。
于是，程妍便大手一挥，将每日未能售出的烤鸭，分发给各铺子的工人以及庄子上的佃户和工坊员工，也算是变相的员工福利和内部消化。
一时间，程妍名下所有产业的员工，倒是天天都能吃到香喷喷的烤鸭，员工满意度意外地提升了不少。
看着烤鸭坊门可罗雀的景象，程妍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这日，她便邀请了谢老夫人、谢国公夫妻二人，以及谢瞻和宋凌，一同前往烤鸭坊，既算是家庭小聚，也是想借机让自家人支持一下生意，顺便听听他们的真实反馈。
到了烤鸭坊雅间，谢家四位长辈才恍然发现，这家装饰雅致、香气扑鼻的店铺，竟然也是程妍的产业。
谢老夫人拉着程妍的手，又是惊讶又是骄傲：“好孩子，你竟不声不响地，又张罗起这么大一间铺子！真是辛苦了！”
宋凌倒是知情，她这铺子装修时，用的还是修火锅铺子的那批工人呢。
不过他虽然知道，却也还没机会来品尝。
待片皮烤鸭连同各式配料、春饼一同上桌，程妍便亲自担任起了解说和示范的角色。
她夹起一片烤得枣红油亮、皮酥肉嫩的鸭肉，在甜面酱里轻轻一蘸，放在薄如蝉翼的春饼上，再夹上几根新鲜的葱丝和翠绿的黄瓜条，
最后，还特意用一块尤其酥脆的鸭皮，在旁边一小碟白砂糖里滚了一下，放在最上面，然后灵巧地用手卷成一个精致的小卷，第一个递给了上首的谢老夫人。
“祖母，您尝尝，这样吃，口感最是丰富。”程妍笑意盈盈，眼神期待。
谢老夫人接过，依言小小地咬了一口。
顿时，酥脆的鸭皮、鲜嫩的鸭肉、甜咸适中的面酱、清爽的葱丝黄瓜，以及那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砂糖颗粒带来的微妙甜脆，多种口感与风味在口中层层爆开，完美融合。
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细细咀嚼着，边吃边连连点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洋溢着满足的笑意，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这新奇又美味的口感。
众人见老夫人如此反应，也纷纷好奇地动手尝试。
理所应当的，烤鸭以其独特的风味和有趣的食用方式，成功俘获了在场所有人的味蕾。
雅间里顿时充满了赞叹声和愉悦的交谈声。
“程妍，这个烤鸭真的绝了！！！”
宋凌吃得最快，连着吞下三个烤鸭卷，才腾出空来说话，语气激动，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
“这味道，这口感！我敢说，父皇肯定爱吃！他口味偏重，喜好香脆之物，这个绝对对他的胃口！”
他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雅间瞬间安静了一瞬。
“父皇”二字，像是有千斤重，震得其他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直接议论皇上口味，终究是有些犯忌讳的。
程妍也被他这口无遮拦的话吓了一跳，心跳都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生怕隔墙有耳。
但随即，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猛地钻了出来——这，或许是个让烤鸭坊起死回生的绝佳机会？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故意顺着宋凌的话头，用一种半是玩笑半是期待的语气，目光灼灼地看向宋凌。
“真的啊？六殿下既然如此说……那，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皇上也尝一尝我们这的烤鸭？”
她故意用了“请”字，姿态放得极低，眼神却充满了试探和希冀。
宋凌看着程妍那副明明满心算计，却偏要装出一副天真期待模样的小狐狸表情，不由得被逗笑了。
朗声道：“行！让你请！这有何难？一会儿吃完饭，我马上就让人打包一只……不，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烤鸭、京酱肉丝、合菜、春饼，都打包一份，快马加鞭送回宫里去，呈给父皇尝尝鲜！”
程妍听完，虽然对于皇上不能亲自莅临小店感到一丝遗憾，但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是喜出望外。
毕竟那可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人家支持儿子开店是父子情深，她程妍算什么东西，难道还指望皇帝亲自来给她这个小商人站台吗？
她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妄想：程妍啊程妍，你真是被这段时间的顺利冲昏了头脑，野心都被撑大了，什么都敢想了！
罪过罪过。
能让皇上吃到她店里的东西，并且是通过皇子之手正大光明地送进去，这已经是莫大的荣耀和广告效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