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兽冰雕散发着亘古不化的寒气，将地下空腔映照得一片幽蓝。空气中弥漫着冰屑、血腥以及灵魂力过度消耗后特有的枯竭感。短暂的死寂过后，是压抑的喘息和伤口牵动的闷哼。
林昊的问题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在空旷的神殿废墟中回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薇尔身上，这个神秘、强大且目的不明的冰裔使者。
薇尔盘膝坐在一块断裂的石碑上，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只是寻常。她冰蓝色的眼眸扫过林昊，又掠过巴克、卡尔葛拉等人警惕而疲惫的脸，最后落在那座巨大的冰雕上。
“‘核’……”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叙述古老史诗般的平缓，“并非单一之物。它是维持‘灵魂之海’与现世壁垒平衡的……能量枢纽，也是‘门’得以存在的根基。”
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灵子随之凝聚，勾勒出林昊曾在灵魂之海惊鸿一瞥的、那座巨大门扉的简易轮廓。
“远古时期，为了抵御第一次‘黑暗潮汐’的侵袭，最初的守护者们牺牲自我，将‘核’的力量分散，一部分用于加固门扉，一部分则化作了镇压现世各处‘深渊裂隙’的基石，还有一部分……融入了某些特殊的‘存在’之中，成为了‘碎片’。”
她的指尖点在门扉轮廓的几个关键节点，又指向下方，仿佛指向现世的各个角落。
“海贼王在拉夫德鲁知晓的真相，只是碎片之一。伊姆窃取的，也仅仅是‘核’之力量衍生出的、关于‘灵魂规则’的微小权柄，用以维系她扭曲的永生和统治。”
薇尔的目光转向林昊：“而你们手中的‘钥匙’——那份拓印，正是感应和汇聚‘核’之碎片的道标。葬海教团崇拜的‘深渊之主’，便是被封印在门后的、上一次黑暗潮汐的残余意志，它渴望吞噬所有的‘核’，彻底打开门扉，让毁灭降临。世界政府……则恐惧‘核’的力量脱离掌控，试图找到并禁锢它，甚至可能想效仿伊姆，将其据为己有。”
信息量巨大，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一路的冒险，所追寻的真相，竟然只是这宏大图景中的一角！
“所以，‘核’可能是一件武器？一个能量源？还是……别的什么？”巴克忍不住问道，声音干涩。
“都是，也都不是。”薇尔收回手，灵子图像消散，“它的形态取决于汇聚的‘碎片’。可能是古代兵器的核心，可能是某种自然奇观，也可能……是某个特殊的灵魂。守护者们的指引，便是让你们收集碎片，在真正的黑暗潮汐彻底爆发前，重塑‘核’，稳定边界。”
她看向林昊，眼神锐利：“合作的基础在于此。我们提供‘碎片’可能存在的地点和相关信息，协助你们应对葬海教团和世界政府的阻挠。而你们，则负责寻找并汇聚它们。在这个过程中，守护者会确保你们不会提前被任何一方消灭，或者……堕入深渊。”
条件很清晰，但背后的含义却令人不寒而栗。他们仿佛成了棋盘上的棋子，被更高层次的存在引导着，去完成一个关乎世界存亡的任务。而“确保不会提前被消灭”这句话，本身就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监控意味。
“如果我们拒绝呢？”里克突然开口，他的音波灵压虽然微弱，却带着一丝不屈。他不喜欢这种被安排命运的感觉。
薇尔看向他，眼神没有任何波动：“那么，你们将继续在多方势力的围剿下挣扎。葬海教团不会放过‘钥匙’和‘生命之子’，世界政府会将你们视为必须清除的隐患。而失去了守护者的有限庇护，你们认为自己能支撑多久？又能保护得了谁？”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昏迷的莱茵多特。
残酷的现实，让林昊他们沉默了。他们现在的状态，确实经不起更多的风浪。
林昊一直沉默地听着，审判之眼仔细观察着薇尔的每一丝灵魂波动。她的话语逻辑清晰，与已知情报吻合，灵魂层面也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欺骗或恶意，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以完成任务为最高优先级的冰冷。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林昊最终开口，没有立刻答应，“并且，我们需要先治疗伤员，修复船只。”
“可以。”薇尔似乎早有预料，“这座神殿残留的净化能量场可以加速恢复。我会在外面警戒。给你们一天时间。”
她说完，便不再多言，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在神殿入口的断壁残垣之后，将空间留给了静灵庭团。
她一离开，压抑的气氛似乎松动了一些，但更大的沉重感笼罩下来。
“船长，你怎么看？”巴克看向林昊，眉头紧锁，“这女人和那些‘守护者’，可信吗？”
“她说的话，大概率是真的。”林昊缓缓道，肋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真的背后，往往隐藏着更深的目的。他们需要我们作为‘收集者’，但收集之后呢？重塑的‘核’由谁掌控？我们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清理的对象？”
这些都是未知数。
“妈的，感觉怎么选都是坑！”卡尔葛拉烦躁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冰柱上，冰屑纷飞。
“但我们现在……确实需要喘息的机会。”林昊叹了口气，看向医疗舱的方向，“里奥和莱茵多特等不起，我们的船也等不起。”
现实的重压，让他们不得不权衡与魔鬼交易的利弊。
林昊走到神殿中央，那颗依旧散发着蓝绿光芒、微微搏动的水晶旁。纯净的能量流淌过来，让他灵魂的刺痛和身体的疲惫都缓解了一丝。他抬起头，看向神殿穹顶那些幽暗的、仿佛记录着古老岁月的壁画。
“先治疗，修复。其他的……”他深吸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
一天的时间，在紧张和沉默中流逝。西蒙利用神殿的能量场和灵魂辉石，全力救治着伤员。水手和遗民们则抓紧时间修补着船只的创伤。薇尔如同她承诺的那样，守在神殿之外，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当林昊再次走出神殿时，莱茵多特也醒了过来，虽然依旧虚弱，但神志清醒，对自己被控制期间的事情充满了愧疚和后怕。静灵庭号和深蓝行者号的损伤也得到了初步的控制。
薇尔准时出现，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
“考虑得如何？”
林昊看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经历过生死、眼神复杂的同伴。
“我们可以合作。”他沉声道，“但在找到第一个‘碎片’之前，我们需要共享所有关于葬海教团和世界政府动向的情报，并且，在非必要情况下，你们不得干涉我们的内部决策和行动。”
这是他的底线。
薇尔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可以。作为诚意，第一个‘碎片’的线索——根据守护者的观测和‘钥匙’的共鸣，它很可能与古代兵器‘冥王’普鲁托的传说有关。其能量反应，最近出现在‘魔鬼三角地带’的浓雾深处。”
魔鬼三角地带？那个被暴风云团包裹住，连阳光都无法穿透、船只进去就难以出来的恐怖海域？
新的征途，指向了更加未知的险境。
林昊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莱茵多特，在西蒙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看着薇尔，轻声问道：“薇尔小姐，我想知道……葬海教团，他们是怎么……控制我的？”
薇尔看向她，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带着一丝……类似研究者的审视？
“一种深植于灵魂层面的‘深渊烙印’。”薇尔回答道，
“通常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和特定的仪式环境才能种下。你之前在破碎之屿昏迷时，是他们最好的机会。这种烙印会潜伏，直到宿主处于灵魂虚弱或极端负面情绪环境中，才会被彻底激活。”
她顿了顿，补充道：
“你自身的‘生命之子’特质，对负面能量有天然的净化力，这也是你能最终挣脱的原因。但烙印是否被完全清除，或者……是否留下了更深层次的影响，无法确定。”
无法确定……
莱茵多特的脸色微微一白。
林昊的心，也随之一沉。
内部的隐患，真的彻底解除了吗？
他看着薇尔那依旧平静无波的脸，感觉脚下的冰层，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
（第一百四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