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灵从光柱中摔下来的时候,像一袋被扔出去的米,砸在碎石堆上连滚三圈,最后撞上半截断碑才停下。她没立刻爬起来,不是因为疼,而是掌心那点幽蓝光还在颤,微弱得像是风一吹就灭。
她蜷起手指,把光点裹进掌心。
刚才那股要把人撕成丝的吸力没了,连带着归墟之门的动静也静了。光柱凝在空中,像根冻住的瀑布,门内的冰晶世界停在她伸手去抓幻象的那一帧——龙枭的手指离她只有半寸,再往前一点就能碰上。
可现在,什么都没发生。
她喘了口气,喉咙里泛着铁锈味。这一路冲进去,灵根早被乱流刮得七零八落,经脉像是被砂纸磨过一遍,动一下都疼。但她没管这些,只盯着掌心。
那缕光太弱了,飘在她血痕交错的掌纹里,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
“别他妈这时候玩消失。”她低骂一句,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
白光炸开,不是那种照亮半边天的炫目,而是贴着皮肤蔓延的微光,像一层膜,把她整个手掌包住。光茧成型的瞬间,那缕幽蓝也抖了抖,像是被什么拽住,没再往外散。
她松了口气,手指收得更紧。
这光点不是幻象,不是归墟拿她记忆捏出来的玩意儿。刚才在光柱里,她明明感觉到了——那一下拉扯,是从她心口往回拽的力道,不是吸,是拽。就像有人在混沌里抓住了她,硬把她往回拉。
她不信鬼神,也不信命,但她信这个。
“你还真会挑时候留点东西。”她对着掌心说,声音哑得不像话,“早不放晚不放,非得等我跳进来了才给?”
话音落,光点轻轻晃了一下。
她愣住。
不是错觉。那一下晃,是有回应的。
她没再说话,只把光茧攥得更稳。四周死寂,连岩浆都不流了,祭坛塌了一半,剩下的半边也裂得像蜘蛛网,风从地缝里钻出来,带着股腐朽味。她靠着断碑坐直,把龙纹剑拖到身前。
剑身沾了灰,她用袖子抹了把,露出中间那点幽蓝——和上一章消散时留下的痕迹一模一样。
“你藏得够深。”她冷笑,“临走前把魂火塞进剑格,等我主动跳坑才肯露脸?”
她不是在问剑,是在问那点光。
光点又晃了晃,这次幅度更小,像是累得快撑不住。
她立刻收了调侃的语气,指尖一挑,将剑身横在膝上。灵根运转,白光顺着经脉往下压,可刚到手腕就卡住了——经脉里全是乱流留下的伤,灵力走一步堵三步。
“操。”她低骂,“连这点力气都不给?”
她闭眼,强行催动。白光一寸寸往下压,疼得她额角冒汗,指尖发麻。终于,光流抵达掌心,和那缕幽蓝碰上。
两股光没融合,也没排斥,而是绕着彼此转了一圈,像是在确认身份。
然后,光点开始动了。
它缓缓拉长,从米粒大小,拉成一条细线,再慢慢弯出弧度,像是一把剑的轮廓。千羽灵屏住呼吸,不敢动,生怕一口气吹散了它。
成型花了足足半炷香。
最后,一寸长的光剑浮在她掌心,通体幽蓝,剑尖微微上扬,像是随时准备出鞘。
她盯着它,喉咙发紧。
这不是复活,也不是显形,就是一缕残魂被强行稳住,凝成了个形状。可对她来说,够了。
“你还在这。”她低声说,“那就谁也别想把你收走。”
话音刚落,归墟之门动了。
光柱猛地一震,冰晶世界开始旋转,那些停住的画面重新流动。门缝里的黑雾翻涌起来,一股寒流喷出,比之前更冷,带着种黏腻的触感,像是活物的呼吸。
“交出双生魂。”声音从门内传出,低沉,平缓,没有情绪,却压得人耳膜发胀,“可免一死。”
她没抬头,只把光剑轻轻一托,送到心口。
光剑没刺进去,而是贴着皮肤沉了下去,像一滴水落进湖面,消失不见。她胸口一热,随即是种沉甸甸的感觉,像是心里多了块铁。
她伸手,把龙纹剑从地上捡起来。
剑身轻了点,像是少了什么负担,又像是终于等到了主人。
她站起身,把剑横在身前,剑尖直指归墟之门。
“免一死?”她冷笑,“谁给你的脸?”
黑雾猛地一滞,门缝收缩,像是被这句话噎住。
她往前走了一步,脚踩在碎石上,发出“咔”的一声。
“你们抢了十七世。”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抢他的魂,抢他的火,抢他一次次替我死的机会。现在门缝开了,就想把他最后一点东西拿回去?”
又一步。
“门是我撞开的。”她抬手,灵根白光顺着剑身爬上去,和剑纹汇成一线,“光是我稳住的,魂是我留下的。”
再一步。
“现在,轮到我说了算。”
归墟之门轰然一震,黑雾如潮水般涌出,寒流卷着碎石往她身上砸。她没躲,只把剑横得更稳。
白光在剑身上炸开,形成一道弧形屏障,将黑雾挡在外围。光与雾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烧红的铁浸进油里。
门内传来一声低吼,不是人声,也不是兽吼,像是某种古老禁制被强行激活的震鸣。
她眯眼,盯着那道门缝。
“你还想拦?”她抬手,剑尖一挑,白光如刃,直劈门缝。
光刃撞上黑雾,炸开一团刺目亮光。雾气被撕开一道口子,门缝里的冰晶世界一闪,她看见那一帧画面又出现了——龙枭站在雪地里,冲她笑。
可这次,她没看。
她只盯着那道裂缝,剑尖微颤,等着下一波攻势。
黑雾翻滚,门缝缓缓合拢,像是放弃了。
她没动,剑也没收。
风停了,碎石不再滚,连地缝里的腐味都淡了。她站在原地,手握剑柄,心口那点重量沉得让她踏实。
然后,她听见了一声轻响。
不是从门里传来的,而是从她怀里。
剑匣动了一下。
她低头,掀开盖子一角。
那枚青铜令牌还在,表面原本浮现的剑印已经消失,可中心处,多了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过。
她盯着它,忽然笑了。
“你还真不怕死啊。”她合上盖子,拍了拍,“这么急着往外递消息?”
她把剑匣重新抱紧,剑横在前,转身就走。
走了三步,她停下。
回头看了眼归墟之门。
门已闭合,光柱消散,只剩下一圈焦黑的痕迹,像是从未开启过。
她没再说话,只把龙纹剑往肩上一扛,迈步往前。
碎石在脚下发出“咯吱”声,像有人在背后踩着。
她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