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浆池的倒灌戛然而止，那只悬于虚空的巨大眼睛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拽了回去，缩成一点黑光，消失在裂缝尽头。千羽灵心口的玉珏还在震，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远处拉扯着，嗡鸣不止。她没松手，反而把两半合拢的玉珏攥得更紧，指节泛白，掌心渗出的血混着灵力，在玉面晕开一圈暗红。
房门炸开的时候，她正靠墙站着。不是被推开，是直接碎成十几块带棱角的木片，飞射而来。她抬手，双色火焰在掌心一旋，凝成半弧形的盾，三根毒针撞上火面，瞬间熔成铁珠，滚落在地，发出“叮、叮”两声。
龙枭已经站到了她身前，剑未出鞘，但剑柄上的纹路在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盯着门口那片烟尘，没动，也没说话。烟散了，一个黑袍人站在那儿，袍角垂地，边缘绣着一圈暗金色的火纹，像拍卖会用的火漆印。
“地图。”那人开口，声音不冷不热，像在报账。
千羽灵眯眼：“什么地图？”
黑袍人抬手一抛。一张泛黄的皮卷砸在地上，触地那刻，“嗤”地一声，青砖被烧穿一个小洞，焦黑边缘还冒着细烟。皮卷摊开，上面画着山脉走势，一条红线蜿蜒而上，终点是三个猩红篆字：焚天谷。
“赤焰山全图。”黑袍人道，“换你们去中州。”
千羽灵低头看那图，忽然笑了一声：“这路线画得，跟肠梗阻似的，绕来绕去，最后还卡在火山口。”
黑袍人没笑，袖子一抖，一柄白玉骨扇滑进手中。他轻轻一敲桌角，屋里所有烛火“唰”地全绿了。墙上挂着的山水画扭曲起来，山成了脊椎，水成了血管，整幅画像一张正在呼吸的脸。
“三百年前。”他慢悠悠地说，“有个丫头，拿熔岩妖花当阵眼，把噬灵咒种进自己灵台，说是防身，其实是养蛊。”
千羽灵瞳孔一缩。
龙枭的剑突然震了一下，剑匣里那三具冰尸同时睁眼，眼白泛黑，嘴角抽搐。他反手按住剑柄，没回头，但肩膀绷得死紧。
“你倒是记得清楚。”千羽灵冷笑，“连我当年种咒的手法都背下来了？”
“我不但记得。”黑袍人往前一步，喉结动了动，露出一排细密的鳞状纹路，“我还知道，你种咒那天，有个男人替你挡了反噬，烧了半条胳膊。”
千羽灵猛地看向龙枭。
他没动，但右臂衣袖下的纹路又开始发烫，和她在岩浆池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双色，一蓝一金，和她心口的灵根同源。
“你闭嘴。”她声音压低。
黑袍人却笑了，扇子一抖，十二根银丝从扇骨间弹出，细如发，闪着寒光，直取龙枭咽喉。龙枭剑出鞘三寸，剑气横扫，银丝齐根而断。断口处没冒烟，反而涌出一股黑黏液，落地即燃，烧出一个个扭曲的人脸形状。
“这些丝，”黑袍人收扇，“是从你师尊当年斩下的十二具分身里抽出来的。每一根，都连着一缕恶念。”
千羽灵忽然抬手，一缕双色火焰弹出，点在地图边缘。火焰没烧纸，反而顺着那些红线爬行，像是在读什么。几息后，火光一闪，空中浮出一段残影——断魂崖下，龙枭跪在碎石堆里，左肩衣袍破烂，皮肤上爬出细小的咒文，正一寸寸往心口钻。而他心口的位置，隐约浮着半枚玉珏的虚影。
幻象消散。
千羽灵盯着龙枭：“你从来没说过。”
“我不记得。”他说，“从第一次替你挡剑开始，有些事就断了。”
黑袍人轻笑：“你以为他是护你？他是被你养着。你心口的玉珏，是锁链，也是食槽。他每替你挡一次劫，就多吃一口你的执念，越吃越像你。”
“放屁！”她一掌拍在桌上，紫檀桌面瞬间碳化，裂成蛛网。火焰顺着对方袍角烧上去，却在即将触到皮肤时，被一层寒冰冻住，火与冰僵持在袖口，发出“滋滋”声。
黑袍人退了半步，足尖一点地，整个房间突然翻转。天花板成了岩浆河，地面浮起数百具冰尸，每具额心都刻着一行小字——她的生辰八字。
“幻术？”她冷笑。
“是现实。”黑袍人立在倒悬的梁上，居高临下，“你灵台里的噬灵咒，早把你的时间线啃出窟窿。你看到的过去，未必是真的。”
她没再废话，直接将玉珏按进地面。前一刻还在岩浆池边激活的火焰阵图瞬间亮起，金光如涟漪扩散，半数冰尸被冻结，动作凝固在爬行姿态。
龙枭剑光一闪，斩向头顶那盏青铜灯。灯没碎，但灯芯“啪”地熄了。空间猛地一抖，岩浆河消失，冰尸坠地，碎成冰渣。
黑袍人踉跄了一下，脸上人皮面具“咔”地裂开一道缝。
千羽灵冲上去，火焰锁链甩出，缠住他脖颈。她用力一拽，面具整片剥落，露出底下那张脸——和冰棺里的少女九分相似，只是右眼嵌着一枚血玉珠，珠子内部有符文旋转。
“师尊等的人，”那人声音变了，沙哑如锈铁摩擦，“从来不是某个容器。”
千羽灵背后火焰暴起，瞬间凝成双翼形态，但她自己毫无察觉。龙枭的剑匣发出刺耳鸣响，十二具冰尸接连爆裂，血雾腾起，全被那人张口吸入。
“而是能同时承载善恶双魂的——”他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完整的龙纹剑图腾，纹路与千羽灵心口的玉珏完全吻合，“完美祭品。”
窗外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劈下，照亮屋内。千羽灵瞥见窗玻璃上的倒影——她自己正分裂成两个影子，一个手持金焰长枪，另一个握着蓝冰战斧，两人同时向中间的她刺出。
她想动，但身体像被钉住。
龙枭的剑横了过来，停在她颈侧，剑面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两道纠缠的身影，一个在笑，一个在哭，彼此撕扯。
“猜猜看，”那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体内那缕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