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灵的手还握着龙枭的手腕，脉搏早已停了。岩浆漫过脚背，烫得她脚底发麻，可她没动。那具身体像沙子堆的塔，一碰就往下掉渣，金光却从他左肩的溃口里渗出来，像是里头藏着盏不灭的灯。
她没松手。
金光顺着两人相触的皮肤爬上来，像藤蔓，缠上她的手臂。心口那块嵌进皮肉的玉珏碎片突然发烫，烫得她皱了下眉。不是痛，是熟——像是老房子的门轴，三十年没动，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嘎吱响一声。
“你这人……”她低声道，“死了还留后手？”
话音落，金光炸开。
十二具冰尸从沸腾的岩浆里站起，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它们的脸原本模糊，此刻却开始扭曲、拉伸，一张张变成她的模样——有七岁提剑的，有十七岁淋雨的，有上一刻咬破嘴唇吻他的。每张脸都睁着眼，瞳孔却是空的。
云端浮出一道虚影，手持黑剑，眉心一点红痣，和她额角那块融合玉珏的印记，分毫不差。
她没抬头看。
她低头盯着龙枭逐渐透明的手，忽然把嘴唇凑过去，在他指尖咬了一口。血没流出来，反倒是她嘴里多了股铁锈味。她含着那点腥气，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你说过，钥匙不是人，是火。”她声音不大，像在跟熟人唠嗑，“可你没说，锁也是活的。”
话落，金光顺着两人交叠的手臂盘旋而上，在空中画出一道残缺的太极纹。纹路未满，十二具冰尸同时抬手，掌心朝天，每只手里都托着一块碎玉，形状和她怀里那块一模一样。
她忽然笑了。
“原来你每次救我，不是为了轮回。”她看着那纹路缓缓闭合，“是拿我的血，一滴一滴，补这个阵。”
金光暴涨，太极纹落地，岩浆瞬间凝成黑冰。十二具冰尸的攻击撞上光壁，没炸，没响，就那么安静地碎成冰碴，簌簌落下。
龙枭的虚影在光壁内浮现，左肩的灼伤处浮现出细密剑纹，像是有人用金线在他皮上绣了半幅阵图。
“第一次在酒馆，你给我包扎。”他的声音和记忆里的重叠，“你撕的那块衣摆，不是布，是你灵根上剥下来的一层皮。”
她挑眉：“所以那布能烧穿噬灵咒？”
“它本来就是契约。”他虚影抬手，指尖划过她心口，“你缝进去的不是布，是‘随’字诀——种下此印者，生死相随。”
她低头看自己心口，玉珏碎片边缘确实浮现出细小的金线，正和那衣摆上的纹路对得上。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块染血的布片，边角已经焦了，可中间那枚小剑图腾还在。
“你留着？”他虚影顿了顿。
“顺手塞兜里了。”她抖了抖布片，“那时候你说，剑修不讲情，讲规矩。结果我给你包扎，你手抖得像筛糠。”
他没接话。
十二具冰尸在光壁外重新聚拢，面孔融合，身体拉长，开始合体。天地间的灵力被抽得呼啸作响，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每一道都指向那个正在成型的新躯。
她盯着那合体的冰尸，忽然伸手按在龙枭虚影心口：“你左肩的烙印，能反向激活吗？”
“你要重构契约？”
“不然呢？”她把布片往他胸口一贴，“你都快散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扛这摊事。”
金线从布片上蔓延，瞬间贯穿天地。一道光链从她指尖射出，直插云霄，缠上剑尊本体的脚踝。对方冷哼一声，挥剑斩链，可那链子不断，反而顺着剑身往上爬，烧得黑剑滋滋作响。
“你动不了这个。”她喘了口气，“契约是双向的。你抽走善念，封住恶念，可你忘了——”
她顿了顿，看着那合体冰尸在光链中扭曲。
“烙印认主，不认命。”
龙枭虚影突然抬手，按在她眉心。那一按不重，却让她脑中轰地一声——断魂崖下，暴雨如注，少年剑修跪在泥里，她蹲下身，把衣摆碎片按在他伤口上。那时她还不懂，那一按，不是包扎，是落印。
记忆退去，她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按在合体冰尸的眉心。
那里也有颗朱砂痣，颜色浅，像是没上够色。
指尖一触，记忆再次闪现——初代剑尊站在祭坛上，将一团双色火焰劈开，善魂封入百具冰尸，恶魂注入少年体内。而祭坛角落，有个模糊身影正用灵力编织布片，准备缝入下一个轮回的“意外”。
“原来我们都是分身。”她收回手，冷笑，“一个装善，一个装恶，真身躲在云端看戏。”
合体冰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十二具尸体猛然挣开光链，可就在它们彻底分裂的瞬间，龙枭虚影突然贴近，两道朱砂痣对上。一道金光炸开，冰尸群如遭雷击，纷纷后退。
她趁机将布片彻底按进龙枭心口。
“三百年前你就输了。”她盯着云端的剑尊，“你用分离制造轮回，可契约的本质是绑定——你分得再开，只要烙印还在，我们就能重新接上。”
金光化链，缠住剑尊本体。对方终于变了脸色，抬手想撕开锁链，可那链子像是长进了他皮肉，越挣越紧。
“你以为我在收集容器？”他声音发颤，“我是在……”
话没说完，千羽灵忽然抬手，将玉珏碎片从心口抠了出来。血涌得不凶，她却没管，反手把碎片按在龙枭虚影额角。
“别说了。”她道，“你连‘随’字都写不全，还谈什么掌控？”
太极阵图在脚下完全成型，金光冲天。十二具冰尸在锁链中化为光点，其中一颗飘向她掌心，融入眉心印记，朱砂痣顿时变得饱满鲜红。
剑尊本体发出一声惨叫，眉心朱砂痣突然离体，飞向她。她没躲，任那红点落在自己眉间，与玉珏印记融为一体。
强光炸开，冰尸、岩浆、虚影，全被吸入阵眼。
光散时，她站在完整的太极图中央。
左掌浮着龙枭的断剑，右掌躺着半枚龙纹玉珏。远处火山轰鸣，十二道光柱冲天，在云端交织成巨大的剑形轮廓。
她低头看自己掌心，玉珏微微发烫。
断剑突然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