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寒气尚未散去，茶园老屋门口却亮如白昼。一盏临时拉出来的无影灯，将那张搬出来的老旧木桌照得纤毫毕现。
那盆惹祸的柑橘苗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中央。此刻，它不再是团团眼里“好吃的礼物”，而是关乎重大科研项目成败、甚至可能影响整个地区柑橘产业未来的珍贵母本。
林予安的脸色依旧冷硬，但所有的注意力都已集中在苗株上。他戴上了随身携带的白色棉质手套，用镊子极其轻柔地拨开根部的泥土，仔细检查。
“根系毛细根有多处撕裂伤，应该是空间转移时的拉扯力造成的。”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基质也松动了，水分和养分输送中断。必须立刻进行高位嫁接换根，否则种活率低于30%。”
白梨的心沉了下去。低于30%！这几乎等于宣判死刑！她狠狠瞪了窗台上试图溜走的团团一眼，小家伙立刻缩成一团，用大尾巴盖住脑袋，假装自己不存在。
“需要什么？”白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懊恼无用，救人……救苗要紧！
“砧木，我车里有备用的抗性砧木。无菌操作台、嫁接刀、固定夹、parafilm……”林予安报出一连串专业工具。
“无菌台没有，但这张桌子我用酒精擦三遍了。刀……”白梨转身跑回屋，从那个装着外婆遗物的木箱里，翻出一个细长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柄造型古朴、刃口极薄、泛着温润白光的陶瓷嫁接刀。“这个行吗？我外婆留下的。”
林予安目光落在刀上，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陶瓷刀极其锋利且不易氧化，是进行精细嫁接的理想工具，但市面上少见，更别说这种看起来就颇有年头的古法制作。
他点了点头。
白梨又飞快地拿来一小瓶灵泉水，想了想，一咬牙，指尖凝聚起丹田里那缕可怜巴巴的伪金丹灵力，逼出一滴蕴含着“未知活性因子R”的、淡绿色的灵液，滴入水中，混合均匀。
她先是用这稀释后的灵泉水轻轻喷洒在柑橘苗裸露的、受损的根系上，暂时维持其生机，然后将剩余的水小心地滴在准备用作砧木的枝条切口处。
林予安看着她这一系列操作，尤其是那滴淡绿色液体融入水中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植物的气息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沉默而高效地准备好砧木，并用特制的夹具将两者固定在工作台上。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切削形成层。
白梨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柄陶瓷刀。她的手指稳得惊人，眼神专注，仿佛进入了某种心流状态。刀刃精准地落下，在砧木和接穗上削出大小、角度完全匹配的平滑切面，动作又快又稳，没有丝毫犹豫和颤抖。
林予安原本冷冽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
“你学过显微嫁接？”他忍不住问。这种级别的稳定性和精准度，绝非业余爱好者能达到。
白梨的手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含糊带过：“在……以前实验室，天天给草莓胚珠接珠。” （修仙界给灵植嫁接可比这个难多了！）
林予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他脱下冲锋衣外套，只穿着那件军绿色pt恤，利落地挽起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和那道浅疤。
“我固定，你切刀。配合快，苗能活。”他言简意赅，双手稳稳地扶住夹具，将嫁接点暴露在最佳位置。
夜风带来远处茶园的清香，无影灯下，两人不得不低下头，凑得极近。
发丝几乎要碰到一起，呼吸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甚至能数清对方低垂的眼睫。白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泥土、青草和一种冷冽皂角的味道。林予安也能闻到她发间清雅的茶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特的草木灵气。
时间仿佛变慢，又仿佛加速。
只有陶瓷刀划过植物组织的细微声响，和两人偶尔极其简短的指令与回应。
“角度。”
“好了。”
“压紧。”
“嗯。”
半小时后，嫁接完成。 接口处被白色的parafilm膜仔细地缠绕包裹，严丝合缝，像一个白胖胖的蚕宝宝。
两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直起身子。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脖颈和肩膀都有些发酸。
林予安率先开口，嗓音因为专注而略显低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狐狸的事，不追究。我的错，没关好大棚通风口。”他看到了大棚侧壁那个被风吹开、足够小兽钻入的缝隙。
白梨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先道歉。她连忙摆手：“它也有错，太调皮。我代它赔你一盆‘灵泉薄荷’，我种的，专治黄龙病媒介木虱，效果……应该还行。”她指了指墙角那几盆长势惊人的薄荷。
林予安的目光扫过那几盆薄荷，叶片肥厚油亮，气味清冽非凡，绝非普通品种。他沉吟了两秒，忽然朝着白梨，伸出手：
“合作愉快。互不吐槽。”
这是要……握手言和？订立和平共处原则？
白梨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带着粗茧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握了上去。
他的手掌很大，温暖而干燥，掌心与指腹的粗茧蹭得她细嫩的掌心微微发麻，一种强烈的、属于男性的、充满力量感的气息扑面而来。
“成交。”她感觉自己的耳根有点热，努力保持镇定，“但我要加一条——”
“？”林予安挑眉。
“不准再暴力剪桃树！”她终于把憋了一天的抗议说了出来。
林予安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眼尾牵出几道浅浅的弧沟。那笑意很淡，却瞬间冲淡了他身上的冷硬感。
“可以。”他应得出乎意料地爽快，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调侃，“你教我……佛系剪法？”
白梨：“……”
这人怎么还记得这茬！
窗台上，团团不知何时又探出了头，举着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像个无声的背景板，翡翠金的瞳孔好奇地注视着下方握手言和的两人。
月光清澈，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青石板上，边缘模糊地交融在一起，像提前写好的、注定要并肩的剧本。
一场由狐狸引发的午夜危机，似乎正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悄然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