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漂浮在星海中，推进器的嗡鸣声低而稳定。陈渊靠在座椅上，眼睛闭着，呼吸缓慢。他的手指还搭在控制面板边缘，指节微微发白，像是随时会猛地按下去。
他醒了。
不是自然醒的，是被系统提示音吵醒的。声音很轻，只响了一次，但足够让他瞬间清醒。他睁开眼，视线第一时间扫向神经同步率读数——92.3%，还在安全范围。
“没事。”他对自己说。
可刚才那个梦太真了。赵铁锤站在爆炸的飞船门口，回头喊他名字，声音像从坏掉的扬声器里传出来的，断断续续，带着电流杂音。他差点以为那是求救信号，手都快碰到警报按钮了。
他抬手关掉了梦境记录功能。这玩意儿本来是用来分析睡眠质量的，现在反而可能误判成精神异常，引来不必要的系统限制。
他调出航行日志。
飞船已经穿过迷雾带，外部没有追踪信号，航线稳定。距离蒸汽朋克城邦还有47分钟航程。自动巡航一切正常。
他松了口气，伸手去拿旁边的营养剂。瓶子有点凉，喝了一口，味道还是那么难吃，像泡过铁锈的水。但他咽下去了。这时候没资格挑三拣四。
放下瓶子时，他的目光落在主控槽上的黑色芯片上。
那块昨天塞进去的废品，现在正亮着微光。
他记得自己明明把它拔出来过，顺手插进了备用槽。怎么又回到主控位置了？
他伸手想取下来，指尖刚碰到接口，屏幕突然弹出一行字：
【未知进程正在后台运行】
能源波动显示下降0.7%。不多，但不对劲。机甲的能耗一向精准，这种小幅度流失通常意味着有隐藏程序在偷偷调用资源。
他立刻把芯片拔下来，接入独立终端。这是从运输车拆下来的旧设备，不连主系统，专门用来测可疑物件。
屏幕闪了几下，显示出“源”文件夹。点不开。下面有一行小字：权限认证需物理共鸣。
“物理共鸣？”他念了一遍，“什么意思？”
他试了模拟破解，加载了三种协议，都没反应。芯片表面烧痕倒是有点眼熟。他翻出赛博都市地图残片，铺在操作台上。残片边缘有一圈波纹图案，形状和芯片上的烧痕几乎一样。
“这东西不是存数据的。”他明白了，“是钥匙。”
得找到能跟它匹配的东西才能打开。可能是某个机器，也可能是某种环境频率。总之，现在没法硬解。
他把芯片收进密封盒，放进储物舱最底层。等到了地方再说。
重新启动主系统后，导航界面跳了出来。前方空间开始扭曲，一层灰白色的雾状物质缓缓浮现，像浓稠的云团裹住了整片星域。
“迷雾带过了？”他问系统。
【已脱离，当前进入蒸汽朋克城邦领空缓冲区】
话音刚落，机身猛地一震。
警报没响，但导航信号断了。雷达画面雪花一片，陀螺仪也开始飘移。一股强电磁扰流扫了过来，像是有无数根看不见的针在扎机甲外壳。
他立刻切换手动驾驶模式。自动降落已经不可靠了，只能靠自己。
窗外全是蒸汽，黄灰色的雾气翻滚着，夹杂着金属碎屑和煤灰颗粒。远处隐约能看到巨大的结构体——齿轮、管道、烟囱，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像一座活的山。
他打开地形雷达辅助，锁定一条粗大的蒸汽主管道。顺着它滑行可以减速，也能避开高空乱流。
机甲贴着管道外壁缓缓下降，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温度开始上升，舱内警报提示外部热源接近危险值。
他盯着前方，在一片密集的塔楼群中发现了一个平台。生锈的支架，断裂的吊臂，明显是废弃的维修点。位置不高不低，正好卡在两座锅炉塔之间。
“就这儿了。”
他启动钩索，瞄准平台边缘的固定桩。第一发射偏了，钩爪擦着金属架弹开。第二发命中，牢牢咬住。
他拉紧缆绳，调整姿态，让机甲背部先接触平台表面。落地时还是晃了一下，右腿液压杆发出一声闷响，但没断裂。
稳住了。
他解开安全带，活动了下肩膀。一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点。他走到舷窗前，往外看。
这座城不像城市，更像一台巨大机器。每一栋建筑都是齿轮拼接而成，铜管纵横交错，蒸汽从各个阀门喷出，发出持续不断的嘶鸣。空中有飞艇来回巡逻，拖着长长的黑烟尾巴。穿着工装的人在管道间走动，手里拿着扳手或压力表，像蚂蚁一样忙碌。
高处有一座钟楼，青铜材质，顶部的指针在缓慢转动。每转一下，底下就有几组齿轮咔咔咬合，带动整个城区的供能系统运转。
“这不是机器……”他低声说，“是活着的机械生命体。”
他穿上外骨骼护甲，检查武器模块。等离子切割刃充能正常，电磁枪锁定无误。背包里还有两个备用电池组，够支撑半天高强度行动。
打开舱门，热浪扑面而来。空气里全是机油味和煤渣味，吸一口嗓子发干。他踩上平台边缘，脚底传来金属的震动感，像是整座城都在呼吸。
他拿出扫描仪，对准最近的一条主干管道。数据显示内部压力稳定，温度适中，应该是民用供热线路。这种地方不会有人守，适合潜入。
正准备出发，手腕上的量子链路震动了一下。
绿色灯闪一次。
他点开信息，是张宇发来的加密消息：“全员抵达接应点，无伤亡。”
他看完就删了。
这里信号不稳定，多留一秒都有暴露风险。他把链路调成静默模式，收进衣兜。
往前走了几步，他在平台角落发现一块铭牌。上面刻着文字，被烟尘盖住了一半。他用手擦了擦。
“动力核心设计图……藏于中央锅炉室……老王留。”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下的。
他记下了这个名字。老王。可能是本地人，也可能是个线人。不管是谁，能留下这种信息，说明城里有人想改变现状。
他抬头看向城区深处。最高的那座锅炉塔顶上，有个红色信号灯在闪烁。每隔三十秒亮一次，节奏很规律。
他盯着看了几轮，忽然意识到不对。
那不是信号灯。
是监视装置。
而且它的闪烁频率，和他机甲上的心跳监测仪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