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搅拌机。公寓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墙壁上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迷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那幽蓝色的光不再是单纯的光,它变成了粘稠的、有重量的液体,冰冷刺骨,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房间里的一切,也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陆辰言蜷缩在房间中央,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的嘶吼已经不像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一头被困在陷阱里、正在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裂的野兽。他的皮肤下,时而泛起冰冷的幽蓝,时而又挣扎出一丝属于活人的血色,那双眼睛更是可怕,幽深的漩涡疯狂旋转,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度的痛苦和清明,但转瞬又被冰冷的神性淹没。窗外的夜空扭曲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低低地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仿佛这小小的公寓就是风暴的中心,承受着整个世界的恶意。
林栀的手指死死抠着口袋里的那枚印章,冰冷的金属触感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掌心全是冷汗,滑腻腻的。银杏旧居,一线生机。母亲留下的这八个字,此刻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心尖上。这是唯一的指望了,如果连这都不行……她不敢想下去。
没时间犹豫了!再拖下去,辰言就真的完了,所有人都得死!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穿过混乱的能量乱流,锁定在那个正咬着牙,用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硬扛着幽蓝光芒冲击的周铭身上。周铭学长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显然也到了极限。
“周铭学长!”林栀用尽力气嘶喊,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变调,“帮我挡住它!几秒钟就行!求你了!”
周铭闻声看来,他看到林栀眼中那种豁出一切的决绝,虽然完全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打算做什么,但他没有丝毫迟疑。这种信任,源于之前共同经历生死时建立起的直觉,也源于他此刻别无选择。
“所有人!”周铭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火力掩护!集中攻击那个蓝影子!给林栀创造机会!别管有没有用,打它妈的!”
幸存下来的特战队员,都是经历过严格训练的精锐,尽管身体被那诡异的能量场压得快要趴下,头痛欲裂,恶心欲呕,但听到命令,还是条件反射般地执行起来。突击步枪喷吐出火舌,子弹像不要钱似的倾泻而出,手雷也被精准地投掷到幽蓝光影的周围。一时间,震耳欲聋的枪声和爆炸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子弹确实无法穿透那层幽蓝的光晕,手雷的破片也被无形力场弹开,但密集的金属风暴和连续不断的爆炸冲击波,显然对那个“存在”造成了干扰。它周身的蓝光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剧烈地闪烁、紊乱起来,那重叠冰冷的意念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仿佛一个正在专注施法的法师被苍蝇扰乱了心神。
就是现在!
林栀像一支被全力射出的箭,猛地冲向了痛苦挣扎的陆辰言。她的目标不是那个恐怖的“存在”,而是陆辰言本身!她绕开能量最狂暴的区域,几乎是扑到了他的身边,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幽蓝能量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皮肤。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那枚古朴的、带着母亲体温和期望的印章,狠狠地按向了陆辰言的眉心——那里是意识的核心,是灵魂的窗口,也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可能引发共鸣的地方!
“辰言!醒来!看着我!”她嘶声力竭地呼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就在印章那冰凉表面触碰到陆辰言皮肤的刹那——
异变发生了!
那枚一直安静得像块普通石头的印章,仿佛沉睡了千年的火山,骤然苏醒!上面那个复杂而完整的家族徽记,猛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纯白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异常温暖、纯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和守护意志,像母亲的手,像冬日的暖阳,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阴冷和绝望。它与那冰冷、死寂的幽蓝光晕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仿佛是光与暗、生与死的直接对抗!
“呃啊啊啊啊——!”
陆辰言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的惨叫!但这惨叫中,似乎不仅仅是痛苦,更夹杂着一种被压抑的意识正在疯狂反抗的愤怒!他眉心的位置,成了两股力量交锋的最前线!纯白光芒如同炽热的烙铁,幽蓝光芒则像顽固的寒冰,两者激烈碰撞,发出“滋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冷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又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物质在互相侵蚀、湮灭!
那个古老的重叠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的、难以置信的惊怒:“守密人的印记?!这不可能!早已断绝的传承……怎么还可能存有如此纯粹的力量?!”
纯白的光芒仿佛具有生命和意识,它沿着陆辰言的经络血管迅速蔓延,像是一股温暖的溪流,所过之处,那入侵的、冰冷的幽蓝光晕如同遇到了克星,节节败退,不断消散!陆辰言眼中那疯狂旋转的幽蓝漩涡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涣散,时而重新凝聚。而属于陆辰言本人的眼神——充满了痛苦、迷茫,但确确实实是“他”的眼神——开始一次次地冲破那冰冷神性的封锁,短暂地闪现出来,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足以让林栀看到希望!
“有用!真的有用!”林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心脏激动得快要跳出胸腔。母亲留下的东西,真的能救他!
然而,希望刚刚燃起,绝望的反扑就接踵而至!
“蝼蚁!妄想!”那重叠的声音彻底被激怒了,带着一种要毁灭一切的暴虐意志。它似乎不再保留,整个公寓里弥漫的幽蓝光芒瞬间收缩,不再扩散,而是像百川归海一样,全部疯狂地汇聚到陆辰言一个人身上!这股力量太庞大了,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体撑爆!
纯白光芒与这凝聚了全部力量的幽蓝光芒,展开了最直接、最激烈的争夺!陆辰言的身体成了战场,他的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窜动,血管凸起,看起来异常恐怖。两股力量的碰撞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轰——!!!!!”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猛然爆发!这声音不单单是听觉上的震撼,更像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仿佛整个空间结构本身都无法承受这种层级的对抗,发出了破碎的哀鸣!
以陆辰言为中心,一个混杂着纯白与幽蓝的、极其不稳定的能量光球猛地膨胀开来!这个光球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所及之处,墙壁、家具、地板……所有物质都不是被摧毁,而是直接被分解、气化,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空间像是被打碎的玻璃,呈现出扭曲、撕裂的可怕景象,甚至能看到光球内部一些难以理解的、色彩混乱的流光溢彩!
“林栀!快退!离开那里!”周铭目眦欲裂,他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把林栀拉回来,但那膨胀的光球产生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将他连同旁边的特战队员一起狠狠掀飞!周铭的后背重重撞在唯一还算完整的承重墙上,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
而处于爆炸最中心的林栀,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和躲避的时间!她只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要将她每一个细胞都碾碎撕扯的力量迎面而来!死亡的气息如此之近,近到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来不及感受。
就在这毁灭性能量即将把她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冷、颤抖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从光球中心伸出,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陆辰言!
在纯白与幽蓝光芒交织的最中心,在那片连空间都在破碎的混沌里,他艰难地抬起了头。他的脸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那双眼睛里,幽蓝的冰冷与属于他自己的、近乎崩溃的挣扎交织在一起,眼神复杂得让人心碎。他看着她,嘴唇翕动着,用尽了最后一丝属于“陆辰言”的意志,挤出了几个破碎不堪、几乎被能量轰鸣淹没的音节:
“信……印章……活下去……”
紧接着,他猛地将一样东西塞进了林栀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手中——正是那枚还在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印章!印章入手,传来一丝残存的暖意。
然后,林栀感觉到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从手腕传来!陆辰言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她朝着能量风暴相对薄弱的一个方向——那面早已布满裂痕、通往厨房方向的墙壁,狠狠地推了过去!
“不——!辰言!”林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呼喊,整个人就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上,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在她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手中紧握的印章再次变得滚烫,那股纯白的光芒瞬间涌出,形成了一个薄薄的、却异常坚韧的光膜,像一个茧一样将她包裹其中。
“砰!”
她撞碎了那面摇摇欲坠的墙壁,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没有到来。那层纯白光膜保护了她,抵消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她感觉自己仿佛跌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的隧道,周围是飞速流转的、无法理解的色彩和扭曲的光影,耳边是空间被撕裂的嗡鸣和狂风呼啸的混合声响。天旋地转,失重感紧紧攫住了她,胃里翻江倒海,所有的感官都混乱不堪,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咚!”
林栀重重地摔落在某种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浑身的骨头像是散架了一样疼,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让她趴在地上干呕了好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满嘴的血腥味和尘土味。
她趴在原地,喘着粗气,等待那阵剧烈的眩晕过去。几秒钟后,她才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公寓那毁灭性的震动、幽蓝与纯白光芒的疯狂交锋、震耳欲聋的爆炸和轰鸣……全都消失了。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逼真而可怕的噩梦。
但身体的疼痛和冰冷的地面,又在清晰地告诉她,那不是梦。
她不在那间即将被彻底毁灭的公寓里了。
眼前,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象。借着凄清的月光,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一个显然已经荒废了很久的庭院。院子很大,地面铺着不规则青石板,但石板缝隙里长满了及膝的荒草,枯黄败落,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的土腥味和一种老房子特有的、厚重的尘埃气息,这种味道带着一种时光凝固般的死寂,让人心里发毛。
庭院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无比的银杏树。树干极其粗壮,恐怕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树皮皲裂,布满岁月的痕迹。巨大的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巨伞,虽然时值夜晚,看不清叶子的颜色,但能听到风吹过时,无数扇形叶片发出的那种独特的、沙沙的轻响,像是有无数人在低声耳语。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林栀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棵银杏树上,心脏狂跳。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树下,伸手触摸那粗糙的树皮。借着月光,她仔细寻找,果然在一人多高的树干上,发现了一个模糊的、几乎要与树皮融为一体的刻痕——那形状,与她手中印章上的家族徽记,一模一样!
这里……真的就是母亲提到的“银杏旧居”?
那枚印章的力量,真的在最后关头,把她传送到了这里?
那辰言呢?周铭学长他们呢?公寓里最后那场毁灭性的爆炸……他们怎么样了?辰言把她推出来的时候,他自己呢?
巨大的恐慌和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担忧瞬间攫住了林栀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枚古朴的印章,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之前那璀璨的、充满守护力量的纯白光芒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它变得黯淡无光,触手一片冰凉,沉甸甸的,仿佛所有的灵性都在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和空间传送中消耗殆尽。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质感,和上面那个无声诉说着过往的徽记。
是辰言……在最后关头,不知是凭借着他自己残存的意志,还是那印章本身的力量,亦或是两者结合,硬生生在这绝境中,为她开辟了一条生路,把她送到了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那他呢?他付出了什么代价?他现在是生是死?
一想到陆辰言可能已经被那恐怖的能量吞噬,或者重新被那个冰冷的“存在”彻底控制,林栀就感觉心如刀绞,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印章,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但这疼痛反而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点。
这枚印章,是辰言拼死送给她的唯一东西,也是她现在与过去、与他之间唯一的联系了。她不能慌,不能倒下。母亲指引她来这里,辰言送她来这里,这里一定有什么……一定有什么能解决这一切的关键!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草屑的冰冷空气,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周围。庭院很大,除了这棵醒目的银杏树,后面还连接着一栋老旧的二层小楼。小楼是传统的中式建筑,黑瓦白墙,但在岁月的侵蚀下,墙壁已经斑驳不堪,爬满了干枯的藤蔓,窗户黑洞洞的,像是一只只没有眼睛的骷髅头,沉默地注视着庭院中的不速之客。这里安静得可怕,除了风声、虫鸣和树叶的沙沙声,完全听不到任何属于现代城市的喧嚣,仿佛与世隔绝。
生路,就在这栋看起来阴森森的老宅里吗?这里面藏着什么?是能对抗那个“存在”的秘密?还是……更危险的东西?
林栀紧紧握着冰冷的印章,把它当成护身符一样贴在胸口,然后迈开脚步,踩着及膝的、窸窣作响的荒草,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栋沉默在月光下的老旧建筑走去。脚下的青石板有些已经松动,踩上去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的心尖上。
越是靠近,那股陈腐的尘埃气息就越发浓重。老宅的木门是暗红色的,但油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木头本身的灰败颜色,上面还有虫蛀的痕迹。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留下一条黑黢黢的缝隙,像是一张等待着什么自投罗网的巨口,从中透出更深的阴冷气息。
她在门前站定,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内心的恐惧,伸出手,用力推向了那扇看起来沉重无比的木门。
“吱呀——!”
一声漫长而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让人头皮发麻。门轴显然已经锈蚀严重。
月光随着门缝的扩大,勉强挤了进去,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区域。里面果然是一个传统的中式厅堂,空间很大,但到处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蜘蛛网像灰色的幔帐一样从房梁上垂落。厅堂里摆放着一些古老的家具——太师椅、八仙桌、条案,都蒙着厚厚的尘垢,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和木质。墙壁上似乎挂着一些卷轴画,但因为光线太暗和灰尘覆盖,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而最吸引林栀目光的,是厅堂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壁。
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用玻璃框装裱起来的肖像画。画框是暗金色的,同样积满了灰尘。借着门缝透入的、有限的月光,林栀眯起眼睛,努力分辨着画中的内容。
画中是一个女子,穿着民国时期常见的深色旗袍,挽着发髻,面容温婉秀丽,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娴静的笑意。她的眉眼……她的眉眼……
林栀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尽管画面上覆盖着灰尘,尽管光线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画中女子的容貌,竟然与陆辰言书房里那张他母亲的照片,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画中的女子更年轻,气质更加古典沉静!
这就是……辰言的母亲?或者说,是辰言母系家族的先人?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移动。在肖像画的下方,是一个同样落满灰尘的紫檀木供桌。供桌上除了一个空空如也的香炉和两个烛台,还摆放着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在透过门缝的微弱月光下,反射出一点非自然的、幽幽的光芒。
那光芒的颜色……是深蓝色。
一种与之前公寓里那“存在”散发出的幽蓝光芒极其相似,但又似乎有些微妙不同的深蓝色!
林栀的瞳孔,在看清那点幽蓝的瞬间,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难道……那个“存在”……或者说,与它相关的东西……早就已经在这里了?!
这所谓的“一线生机”,到底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更精心布置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