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的墙砖还残留着午后太阳的一点暖意,蹭在手背上,有种不真切的温柔。可林栀只觉得一股子寒气,跟条细滑冰冷的蛇似的,悄没声地从尾椎骨一路爬到了后脖颈,激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耳朵里,好像还嗡嗡响着那段被处理过的、非人非鬼的笑声,黏腻腻的,带着一种把人当玩意儿打量、把玩的味道,让她胃里直犯恶心。
“我对这位林小姐,越来越感兴趣了。”
那句话,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冰凉地舔舐着她的心脏。这他妈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尾随或者恐吓了,这是一种宣告,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信号——她,林栀,已经被盯上了,而且成了对方某个变态“游戏”里的主角,或者说,猎物。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那幻听从耳朵里甩出去。怕?现在哪有功夫怕。她深深吸了口气,春日傍晚的空气带着点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勉强压下了胸腔里那面快要敲破了的鼓。她抬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努力扯出一个大概还算自然的表情,这才转身推开宿舍楼的玻璃门。
不能露怯,绝对不能。尤其是不能让那几个心思细腻的室友看出来,更……更不能让陆辰言察觉到分毫。他那边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那个加密数据包硬得跟个千年王八壳似的,还有那辆鬼魅一样的黑色轿车,自打上回惊鸿一瞥后,就再也没露过面,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肩上的压力已经够沉了,她不能再给他添乱,哪怕一丝一毫。
接下来的两天,林栀把自己活成了一台精密仪器,或者说,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上课,记笔记,去图书馆赶稿子,和室友插科打诨,甚至主动给陆辰言发了消息,约他一起去三食堂吃新出的辣子鸡丁。一切看起来都无懈可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的双肩包里,那个带拉链的夹层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小玩意儿——一瓶巴掌大小的防狼喷雾,是周铭前两天碰面时,趁人不注意硬塞给她的。那小子当时脸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神却严肃得吓人:“拿着,以防万一。别问,问就是哥哥我路子野,搞来的肯定是好东西。”她没推辞,默默收下了。不仅如此,她还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所有可能人少的角落,比如晚上九点后空旷的操场,比如午休时间没什么人的旧教学楼天台。走路时,眼角的余光总会下意识地扫向四周,像个警惕的、随时准备炸毛的猫。
平静,像一层刚结起来的薄冰,看着光溜平整,底下却是暗流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脚踩上去,就是咔嚓一声,万劫不复。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林栀负责的第一个专栏稿件顺利通过了终审,下周一就能见报。这消息像颗小石子,在死水般的日子里激起了一点涟漪。室友苏晴,那个永远活力四射的姑娘,咋咋呼呼地非要庆祝一下。
“栀栀!这么大的喜事必须请客!后街新开了家甜品店,我看朋友圈都快刷爆了,必须去打卡!”苏晴搂着她的胳膊,半个身子都挂在她身上,晃啊晃的,声音甜得能齁死人。
林栀其实没什么心情,她现在对任何公共场所都有种本能的抵触。但看着苏晴亮晶晶的眼睛,还有另外两个室友期待的表情,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太不合群反而显得奇怪,对吧?她这么告诉自己。
“行啊,我请客。”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一点。
后街永远是一副生机勃勃、甚至有点吵闹的样子。刚下过点小雨,地面湿漉漉的,反射着两旁店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空气里混杂着烤串、奶茶、炸鸡排和各种香水、汗水的味道,是独属于大学校园的、带着点烟火气的青春感。那家新开的甜品店果然很网红,装修是当下最流行的 ins 风,大片大片的暖粉色墙壁,配上白色的铁艺桌椅和蕾丝窗帘,空气里弥漫着甜腻得过分的奶油和咖啡因的混合香气,甜得有点让人头发晕。
四个女孩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视野很好,能看清半条街的熙攘人流。苏晴叽叽喳喳地研究着菜单,最后点了招牌的芒果千层,还有几杯名字花里胡哨的饮料。林栀要了杯热的桂圆红枣茶,她最近总觉得手脚冰凉,需要点热乎乎、甜丝丝的东西来暖暖身子。
等待甜品上来的间隙,她们聊着系里老师的八卦,最近新追的剧,还有隔壁班哪个男生又换了女朋友……林栀强迫自己融入进去,跟着笑,跟着吐槽,暂时把那些阴霾从脑子里清空出去。也许,只是自己太紧张了?也许那天的纸条和笑声,真的只是个恶劣的玩笑?她几乎要说服自己了。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识地瞟向窗外。街对面是一家挺有格调的独立书店,门口站着一个人,穿着浅灰色的休闲西装,低着头在看手机。侧脸的轮廓很熟悉。
陈煦学长?
林栀心里咯噔一下。商学院和研究生的公寓区都在学校另一边,离后街这片商业区有段距离,他平时很少会逛到这边来。怎么这么巧?她心里划过一丝微弱的疑虑,但很快又被自己按了下去。学校就这么大,碰见熟人再正常不过了,别自己吓自己。她收回目光,继续用叉子戳着面前苏晴分给她的一小块提拉米苏。
没多久,服务员端着托盘过来了,是个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的年轻男孩,态度有点腼腆。他把饮料一杯杯放在她们面前。林栀那杯桂圆红枣茶用白色的厚瓷杯装着,下面垫着一张印有店标的白色纸质杯垫。
她习惯性地先吹了吹气,想等凉一点再喝。可就在她端起杯子的瞬间,动作僵住了。
杯垫下面,压着东西。
一张被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白色的,边缘很整齐,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躺在杯垫和桌面之间。
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攥了一把,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她胸口发疼。那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栀栀?怎么了?不合胃口吗?”旁边的苏晴注意到她的异样,凑过来小声问。
“没……没事,”林栀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甚至扯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这杯子……有点烫手。”
话音未落,她的左手已经状似无意地拂过桌面,指尖灵巧地将那张纸条连同杯垫一起捏住,迅速塞进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只在一两秒之间,快到苏晴可能只以为她是在调整杯垫的位置。
口袋里的那张纸,薄薄的一片,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皮肤生疼,连带着半边身子都麻了。她还能正常说话,还能对室友们的玩笑做出反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魂儿已经不在这个暖粉色、甜腻腻的空间里了。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个小小的口袋上。
不行,得看看。
她找了个借口,说要去洗手间,起身离开了座位。高跟鞋踩在店里的仿古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洗手间在店铺最里面,干净,但狭小,弥漫着一股廉价的香薰味道。她闪身进了最靠里的一个隔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敢大口喘气。心脏跳得又急又乱,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白色的便签纸,是最普通的那种办公室用品。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一点点地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打印出来的宋体字,标准得没有任何个性,冰冷得像机器吐出来的:
「你喜欢的位置,视野很好。」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甚至连个标点符号都吝啬给予。
但就是这短短的几个字,让林栀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气。
你喜欢的位置……靠窗的位置……是苏晴拉着她,欢天喜地地坐下来的!对方不仅精准地预判了她们会来这家店,甚至连她们会选择哪个座位,都一清二楚!
这绝不是巧合!更不可能是哪个室友的恶作剧!苏晴她们根本没这个心思,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这是一种精准的、赤裸裸的示威!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林栀,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就像玻璃缸里的鱼,毫无秘密可言。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比那天听到诡异笑声时更甚。那一次是远距离的恐吓,而这一次,是近距离的、贴身般的窥视。她扶着隔间冰凉的塑料隔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冷汗已经浸湿了她后背的布料。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是有人一直跟着她们?从宿舍就跟出来了?还是……有更可怕的方式?比如,她的手机被定位了?或者……她不敢想下去,那个念头让她毛骨悚然——难道室友里面,有人无意中,或者……根本不是无意地,泄露了行程?
她猛地想起刚才在街对面看到的陈煦。他那看似偶然的出现,此刻回想起来,也充满了疑点。他站在那里,真的是在玩手机吗?还是在观察?或者,这只是一种更高级的、表示“我就在附近”的暗示?
不,不会的。陈煦学长……他帮过自己很多次,他没有理由这么做。林栀用力地摇头,想把这种近乎荒谬的猜疑从脑子里甩出去。怀疑身边每一个对自己示好的人,那才是真的中了对方的圈套,会把自己逼疯的。
她在狭小的洗手间里待了足足有五六分钟,用冷水一遍遍地拍打脸颊,直到皮肤传来刺痛的冰凉感,镜子里那张脸才褪去了一些骇人的苍白,恢复了一点血色。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恐,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倔强。
不能慌。林栀,你不能慌。你一慌,就输了。对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你害怕,让你疑神疑鬼,让你自己先崩溃。
她拿出那张纸条,把它撕得粉碎,又撕得更碎,直到变成一小撮无法辨认的纸屑,然后全部扔进马桶,按下冲水按钮。看着水流形成的漩涡将那些白色的碎片吞噬干净,她才觉得稍微松了口气,尽管那恐惧的阴影依然浓重地笼罩着她。
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表情,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座位上。
“怎么去那么久?我们还以为你掉坑里了呢!”苏晴开玩笑地说。
“肚子有点不舒服,”林栀扯了扯嘴角,拿起面前那杯已经温吞的桂圆红枣茶,小口啜饮着,试图用那点甜暖压住心里的寒意,“可能最近压力有点大。”
她拿起叉子,开始吃那份造型精致的芒果千层。原本应该香甜软糯的蛋糕,此刻在她嘴里却味同嚼蜡,她甚至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是机械地咀嚼着,吞咽着。接下来的时间,对她来说成了一种煎熬。她如坐针毡,感觉店里每一个角落都可能藏着窥视的眼睛。每一次店门被推开,带进外面的喧嚣和陌生的面孔,她的心都会跟着紧缩一下;每一次有服务员靠近,她都会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那种无所遁形的被监视感,像无数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皮肤上,让她坐立难安。她再也感受不到半点轻松和甜蜜,只想尽快逃离这个看似温馨、实则令人窒息的空间。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苏晴提议再去逛逛新开的饰品店,林栀立刻以还要回去修改一下稿件的细节为由,婉拒了。她现在急需一个绝对安静、绝对安全的空间,一个人待着。
“好吧好吧,大作家就是忙,”苏晴有点小失望,但也没强求,“那我们先去逛啦,你自己回去小心点。”
和室友们在店门口分开,林栀并没有立刻回宿舍。她需要冷静,需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连同那些混乱的思绪,好好地梳理一下。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学校那个人工湖边。
这里相对僻静,尤其是靠近小树林的这一侧,晚上没什么人会来。湖面被晚风吹皱,粼粼地反射着远处路灯昏黄的光,像撒了一把碎金子。对岸是几栋教学楼,大部分窗户都是黑的,只有零星几个亮着灯,大概是还有刻苦的学生在自习。
她找了个背靠大树的长椅坐下,确定四周真的空无一人后,才拿出手机,拨通了周铭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那边背景音有点嘈杂,好像是在外面。
“喂?林栀?”周铭的声音带着点询问。
“周铭学长……”林栀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但效果甚微,“我……我刚刚,又遇到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背景的嘈杂声似乎也远了,大概是他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林栀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清晰地把甜品店里发生的一切,从看到陈煦,到发现杯垫下的纸条,再到纸条上那句让人不寒而栗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她甚至没有隐瞒自己对陈煦那一闪而过的怀疑,以及那种被全方位监视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
周铭听完,沉默了更长的时间。这种沉默,让林栀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知道,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我知道了。”再开口时,周铭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完全没有了平时的玩世不恭,“林栀,你听着,你刚才的处理方式非常正确,冷静,没有当场失态,这很重要。”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对方这一手,玩得很阴。这不是直接的物理攻击,甚至算不上明确的威胁。这是一种心理战术,非常高明且恶毒的心理战术。他们的目的,不是立刻伤害你,而是要一点点地瓦解你的心理防线,让你活在恐惧和猜疑里,让你看谁都像坏人,让你自己把自己逼疯。你越是害怕,越是疑神疑鬼,他们就越是得意,这游戏对他们来说就越好玩。”
周铭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对方的目的,让林栀在恐惧之外,更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怒。把她当玩具?把她当老鼠一样戏耍?
“可是……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林栀的声音带着无助,“我们临时决定去甜品店,坐在哪里也是随机的。难道……他们一直有人跟着我们?还是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个可怕的猜想,“我的手机真的被定位了?或者……我室友她们……”
“几种可能性都有。”周铭的声音很冷静,“跟踪是最直接的方式,但风险也大,容易被反侦察。手机定位是更隐蔽的手段,现在很多恶意软件都能做到。至于你室友……”他停顿了一下,“可能性相对较低,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是无意中泄露,比如在朋友圈、微博或者什么群里提到了行程。当然,还有一种更糟糕的情况……”
他没有说下去,但林栀明白他的意思——内鬼。如果室友中有人是刻意为之,那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你先别自己吓自己,胡乱猜测只会增加内耗。”周铭打断了她越来越危险的思绪,“这件事交给我来查。你现在要做的,是保持镇定,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你的生活。另外,有几件事,你必须立刻照做。”
“你说。”林栀握紧了手机。
“第一,你的手机,暂时交给我。我找个信得过的、懂技术的朋友帮你做个彻底的安检,看看有没有被植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明天我给你个备用机你先用着。”
“第二,从现在开始,尽量不要连接任何公共场合的 wi-Fi,那些免费的、不需要密码的,尤其要警惕。谁知道那后面藏着什么陷阱。”
“第三,注意观察身边所有可疑的电子设备,比如陌生的 U 盘,别人送的充电宝,甚至一些不起眼的小饰品,现在针孔摄像头、窃听器做得防不胜防。”
周铭一条条交代着,语气严肃而专业,这让林栀慌乱的心稍微找到了一点依靠。
“我明白,我会注意的。”她一一记下。
周铭犹豫了一下,才提到:“至于陈煦……他今天出现在后街,确实有点巧合。我会想办法,不动声色地查一下他今天的行程和动向。但你记住,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包括陈煦本人。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保持必要的警惕,但也不要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免得打草惊蛇。”
“我懂。”林栀用力点头,她知道轻重。
“还有,”周铭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这件事……暂时还是别告诉辰言。他那边压力已经够大了,现在告诉他,除了让他分心、干着急,甚至可能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之外,没有半点好处。我们得稳住后方。”
“我知道,”林栀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会告诉他的。周铭学长,谢谢你……”
“谢什么,都是自己人。”周铭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和辰言在,绝不会让你出事。但你自己一定要加倍小心,有任何不对劲,哪怕只是你的直觉,觉得哪里怪怪的,也立刻联系我,别犹豫!”
“好!”
挂断电话,林栀靠在长椅冰凉的木质靠背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和周铭通过话后,虽然恐惧依旧存在,但那种孤立无援、仿佛独自面对无尽黑暗的感觉,减轻了不少。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拿出手机,开始按照周铭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删除里面所有可能涉及行程规划的聊天记录、备忘录,甚至是一些购物软件里的收货地址信息。每删除一条,她都感觉像是在清除掉一个可能被敌人利用的坐标点。做完这一切,她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切断了它与外界的一切无线连接。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当她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冷清的湖边时,目光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残余的惊惧,扫向了湖对岸那几栋黑黢黢的教学楼。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几乎让她窒息。
对岸其中一栋教学楼的顶楼,一个原本黑暗的窗口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模糊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那个人影似乎……正举着什么东西,长长的,像是一台带着长焦镜头的相机,或者……望远镜?镜头的方向,正直直地对着她所在的这片区域!
隔着宽阔的、泛着微光的湖面,林栀甚至能感觉到那道跨越空间而来的、冰冷而专注的注视!像狙击手在瞄准镜后锁定目标!
她猛地低下头,仿佛那样就能躲开那道无形的视线,同时下意识地拉高了外套的领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她不敢再往对岸看一眼,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般地沿着来路往回走。开始时还能维持镇定,到后来,几乎是小跑起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急促。
那种如影随形、无所遁形的被监视感,并没有因为她的逃离而消失,反而像附骨之疽,更紧地缠绕了上来,冰冷刺骨。
而就在林栀的身影消失在湖边小径的拐角处后不久,湖对岸教学楼顶楼的那个窗口,那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设备。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叹息,或者……是某种满足的低笑?随即,身影彻底融入了身后的黑暗,消失不见。
只留下空荡荡的窗口,像一只沉默的、窥探了秘密的眼睛。一阵夜风掠过湖面,吹皱了倒映的灯光,也带来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