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五年,五月初,京都。
暮春时节的京都,本该是樱花烂漫、游人如织的雅致时节。鸭川两岸柳绿花红,只园町内本该丝竹盈耳。然而,此刻的这座千年古都,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咽喉,笼罩在一片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死寂之中。
街道冷清得可怕,所有商铺紧闭门户,往日熙攘的街道空无一人,唯有全副武装、却面带惶然的军士急促跑过的脚步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如同铁锈般的紧张气息,预示着天翻地覆的巨变已然临头。
位于京都中心,作为天皇居所及幕府在京都权力象征的二条城,更是如临末日。高大却显斑驳的城垣上,稀稀拉拉的守卫手持长枪,目光呆滞地望着城外,昔日彰显威严的唐门、橹门被沉重的原木死死顶住,宽阔的护城河水映照着阴沉压抑的天空,波纹不兴,死气沉沉,更添几分末路的凄凉。
城内的“大广间”御殿中,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无法呼吸。后水尾天皇——这位名义上日本最高统治者,此刻面色惨白如纸,身着简单的白色直衣,无力地蜷缩在最高的御座上,仿佛那宽大的座椅要将他单薄的身躯吞噬。他的下方,是以老中笔头酒井忠胜为首的一众德川幕府核心成员,个个官袍不整,神色仓皇疲惫,眼中布满了血丝,早已不见了往日的矜持与威严,只剩下穷途末路的惊惧。
“陛…陛下…”酒井忠胜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几乎不敢抬头直视御座,“江户…江户已在前日…确凿陷落…将军…将军大人…下落不明,恐已…” 他话语哽咽,无法继续下去,但这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已然击碎了殿内所有人最后的侥幸。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大殿。片刻之后,压抑不住的惊呼、绝望的哭泣和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不可能…江户城固若金汤,有精兵数万,怎会…”
“是天罚!一定是神佛抛弃了德川家!”
“我们…我们完了…逃吧,快逃!”
“能逃到哪里去?明寇已经…”
后水尾天皇紧闭双眼,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从御座上滑落。他只是一个被架空了二百余年的象征性君主,实权从未真正掌握在手。如今,连这最后、也是最强大的保护伞德川幕府也轰然倒塌,他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海中一艘失去了所有船帆和船舵的破船,命运完全被狂暴的浪潮所掌控,下一刻便是粉身碎骨。
“酒井卿…”天皇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事…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天下…将倾啊…”
酒井忠胜猛地抬起头,脸上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镇定”,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陛下勿忧!京都尚有城防,二条城亦坚固可守!臣等深受国恩,必当誓死护卫陛下周全!已派出多路快马,急召近畿、西国各地忠诚大名起兵勤王…或许…或许天不绝我日本,尚有转机…” 然而,他的话语是如此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所谓的“勤王之师”,在明军摧枯拉朽、连战连捷的兵锋面前,恐怕连迟滞其脚步都难以做到,不过是螳臂当车,徒增笑耳。
逃往京都,本是幕府核心在江户陷落前仓促制定的最后计划,企图挟持天皇这面“万世一系”的神性旗帜,在京都、大阪一带的核心区域负隅顽抗,希望能争取到一丝可怜的谈判筹码,或是等待那虚无缥缈的、诸如台风(神风)或大明内乱之类的“转机”。但此刻,身处这风雨飘摇的二条城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很可能只是绝望之下最后的、徒劳的挣扎,是覆灭前最后的哀鸣。
就在二条城内被绝望与混乱笼罩之际,京都城外,两支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庞大军队,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这座古都进行最后的战略合围。
东路,由辽国公卢象升、平辽侯毛文龙统帅的东路军主力,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东北(奥羽)地区后,未做任何休整,马不停蹄,如同钢铁洪流般沿北陆道急速南下。他们旌旗招展,甲胄鲜明,一路之上,沿途藩镇无不望风而降,胆敢稍有迟疑者,顷刻间便化为齑粉。大军兵锋所向,直指日本的政治与文化心脏——京都。
西路,海军提督俞咨皋、伏波伯戚镇海在彻底控制江户、稳定关东平原局面后,留下部分兵力镇守,旋即亲率西路军百战精锐,沿东海道疾驰西进。这支军队刚刚经历了江户血战的洗礼,杀气更盛,行动如风,目标同样明确——京都!他们要亲手为东征之役画上最终的句号。
东西两路明军,如同历史巨轮下两只无可阻挡的钢铁巨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决心,向着京都,向着德川幕府最后的巢穴,完成了最后的合围。他们的目的清晰无比:彻底铲除德川幕府的残余势力,俘获那个虽无实权却拥有巨大象征意义的天皇,从军事和精神上,完成对日本全境的最终征服,将这片土地彻底纳入大明的版图。
四月初十,未时刚过。
卢象升率领的东路军前锋精锐骑兵,如同一股红色的铁流,率先抵达京都东北方向的制高点——鞍马山。骑士们勒马山巅,冰冷的视线穿透薄雾,俯瞰着下方那座仿佛在瑟瑟发抖的古都。几乎在同一时刻,俞咨皋率领的西路军先锋斥候,也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京都西南方向的交通咽喉——山崎。两军的游骑很快在京都外围取得了联系,信号火箭冲天而起,宣告着合围的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