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辽东舆图在烛火下森然展开,山川河流宛若凝固的血脉。
朱啸独立图前,玄色大氅无风自动,其上金线绣出的暗龙似在翻涌。
“传旨——”
“即日起!颁《灭女真令》!”
“一、凡大明子民!上至公卿,下至乞儿!无论士农工商,出身贵贱!持建州女真首级至官府者——赏银元十枚!赐‘义勇’腰牌,见官不跪!”
“二、持其金钱鼠尾辫至官府者——赏银元三枚!首级不足,发辫亦可换赏!”
“三、辽东、山东、直隶三省!各府、州、县即刻设‘验功司’!由龙鳞卫精锐坐镇!专司核验首级、发辫!立验立赏!敢有拖延克扣、冒功滥赏者——立斩不赦!”
“四、建州女真!无论王公贝勒,亦或老弱妇孺!凡顶留鼠尾辫者——杀无赦!男丁尽屠,一个不留!女子及垂髫幼童,没为官奴,永世不得脱籍!”
“五、海西、野人诸部女真!限一月之内,尽数剃辫易服!蓄发右衽,习汉话,从汉俗!违限未改,或阳奉阴违者——视同建州逆种!格杀勿论,株连全族!”
“六、此令——以一年为期!期至之日,朕要这辽东万里山河之下,再无一根金钱鼠尾辫飘荡!再无一个建州活口喘息!”
“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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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雪原。
寒风如剔骨钢刀,刮过无边无际的覆雪白桦林,发出尖锐唿哨。三个猎户——王大柱、李二狗、赵三麻——蜷在深深的雪窝里,破旧的棉袄早已冻成冰甲,唯有那双紧盯林间小径的眼睛,燃烧着饥饿与贪婪的火焰。
马蹄声碎,一队约二十余人的镶蓝旗残兵,衣甲破损,面带饥馑,护着几辆吱呀作响的牛车(车上挤着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在雪地里踉跄前行。
“大柱哥…真…真干?”李二狗声音发颤,目光不由自主瞟向牛车上那个蜷缩在母亲怀里、约莫五六岁的建州孩童。
王大柱舔了舔早已冻裂出血口的嘴唇,十枚雪亮银元仿佛就在眼前灼烧,那能换来三亩肥田、一座遮风避雨的砖房、一个暖炕热粥的冬天,甚至一房媳妇!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猛地举起磨得锃亮的猎叉,低吼一声:“杀——!一个头十两银!”
“咻!”一支淬毒弩箭精准地贯穿领头甲兵的咽喉!三名猎户如蛰伏一冬的饿狼,自雪中暴起扑出!柴刀狠劈,竟砍裂了残缺的护心镜;斧头抡圆,狠狠剁进马腿!建州兵惊惶拔刀,却被熟悉地形的猎户连打带诱,引入预设的死亡陷阱——深不见底的雪坑、绷紧的绊马索、插满淬毒竹签的陷坑!热血泼洒在洁白雪地上,烫出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猩红窟窿。
“辫子!快割辫子!别忘了我等的赏钱!”赵三麻嘶吼着,匕首粗暴地插进尸体后颈,用力一旋,连皮带肉撕下那根象征身份的金钱鼠尾辫!牛车上的老妪发出绝望的尖叫,孩童哭嚎不止。王大柱动作一滞,对上那孩子惊恐的眼睛,但仅仅一瞬,银元的脆响、暖房的诱惑彻底吞噬了他,手中柴刀带着风声狠狠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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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阳府,府衙东侧新设的“验功司”,腥臭之气冲天而起,连呼啸的北风都无法吹散。院中积雪早已被无数次流淌的鲜血染成令人作呕的褐红色冰坨。而最骇人的,是院中赫然矗立的三座“京观”:
? 左京观:由数千颗建州男丁头颅垒成!须发虬结,怒目圆睁,痛苦与狰狞的表情被严寒永久冻结,形成一座巨大的青黑色冰雕!
? 右京观:由数千条金钱鼠尾辫堆积而成!用麻绳粗糙地串起,悬挂在高杆上,宛如一道巨大的死亡帘幕,在寒风中簌簌抽动,相互拍打,发出令人齿冷的噼啪声!
? 中京观:数百具无头女尸赤身堆叠如山!肩颈处的断裂口凝固着紫黑色的冰棱,无声地诉说着最后的惨烈。
一名脸覆铁面的龙鳞卫百户端坐案后,眼神漠然如冰,扫视着院外排成长龙、蜿蜒至街角的人群。猎户、溃兵、乞丐、甚至衣着光鲜的绸缎商人…人人手中或拎着滴血的包袱,或攥着一把粘稠的发辫。
“姓名?”
“王…王大柱。”
“首级几何?发辫几何?”
“男…男丁头五颗!辫子…八条!”包袱抖开,几颗冻得硬邦邦、表情扭曲的头颅滚落案前。铁面卫兵熟练地掰开嘴巴查验(建州贵族多镶金牙),翻看耳后是否有特殊刺青,刀尖挑剔地拨开头发检查辫根真伪。
“核验无误。赏银元五十!发辫二十四枚!共七十四枚!”银元叮叮当当地倒入一只粗陶破碗。王大柱双手哆嗦地捧起,那冰凉的金属此刻却烫得他掌心刺痛,心口狂跳。
一旁,一个身穿绸衫的商人谄笑着捧上一个锦盒:“军爷!您验验,这可是条大鱼,建州一个贝子的福晋!您看这翡翠耳坠成色…”铁面卫兵二话不说,手起刀落,竟一刀劈开那颗姣好头颅的天灵盖,查验骨缝年纪:“嗯,是真货。赏百枚!”绸商顿时狂喜,叩头如捣蒜。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几名明军溃兵拖来一串用麻绳捆着的俘虏:“大人!抓了几个海西部的!他们没按期限剃发!”铁面卫兵豁然起身,刀光如匹练般一闪!噗嗤几声,五颗头颅应声飞起,鲜血喷溅在雪地上!“海西女真逾期未剃发者——杀!赏银照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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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州老寨。末日冰窟,“格格…我饿…”昏暗的地窖里,一个约莫五岁的女童蜷缩在母亲怀里,气若游丝。女人(阿鲁氏)死死捂住孩子的嘴,全身紧绷,倾听着头顶传来的疯狂马蹄声、凄厉惨嚎和房屋燃烧的爆裂声。寨墙已破,卢象升的天雄军正在进行最后的清理。
“砰!”地窖盖被猛地掀开!刺眼的火把光芒瞬间涌入!“这里!还有建州余孽!”明军士兵的吼声传来,冰冷的枪刺毫不犹豫地向下捅刺!阿鲁氏用尽最后力气将女儿猛地塞进角落草堆,自己则返身扑向那夺命的枪尖!“噗嗤!”温热的鲜血溅满了枯黄的草垛。女童的哭声还未出口,就被另一名跳下来的明军粗暴地捂住嘴:“还有个女的!拖走,充官奴!”麻袋兜头罩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寨心祭坛处,身负重伤的镶红旗旗主岳托拄着弯刀,摇摇欲坠却兀自挺立。卢象升玄甲染血,如魔神般踏着满地的残肢断臂而来:“岳托!降否?”岳托咧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狂笑一声,竟反手一刀割断自己的金钱鼠尾辫,狠狠掷于地上:“爱新觉罗的子孙,建州的勇士……没有跪着生的孬种,更没有降者!”话音未落,卢象升的狼牙棒已带着风雷之势轰然砸下!头颅碎裂的刹那,岳托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祭坛上那面被明军火把点燃、正在熊熊燃烧的萨满神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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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西部落
“咔嚓!咔嚓!”冰冷的雪地里,黑压压跪满了海西女真部的族人。汉人官吏手持利剪,动作机械而粗暴。身后,龙鳞卫士兵手持强弩,冰冷的目光监视着每一个人。花白的、乌黑的辫子,一绺绺飘落在地,随即被无情的皮靴踩进污浊的泥雪之中。
“额娘…疼!”一个少年捂着被剪刀划破渗血的头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母亲(苏完氏)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绝望的颤抖:“忍着!我的儿!剪了辫子,蓄发,换了衣,才能活命啊!”她颤抖着脱下祖传的鱼皮袄,换上一件粗糙丑陋的汉人粗布袍。旁边,部落的老萨满仰面向天,泪血纵横,发出泣血般的诅咒:“天神啊!你睁开眼看看吧!辫子是连接祖灵的通天之索啊!剃了发,我们的魂魄就再也回不去白山黑水,要变成永世漂泊的孤魂野鬼了啊!”“噗!”一支弩箭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胸膛。“老东西妖言惑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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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顺,临时行辕
隐鳞卫指挥使方正化无声地步入,将一份最新塘报呈于御案:“陛下。一月之内,辽东各验功司共计核收建州首级七万八千余颗!发辫十二万四千余条!接收充官奴之女子三万二千余人!海西、野人诸部,已剃发易服、登记造册者,逾十五万众…”
朱啸负手,立于行辕窗前,默然望向窗外。凛冽的风雪中,数十辆牛车正排成长队,缓缓驶向城外的化人厂。车上满载的不是柴薪,而是堆积如山的金钱鼠尾辫——每一条都曾在头顶摇曳,如今却只是浸泡过石灰、等待最终销毁的战利品,散发着腐肉与碱粉混合的怪异臭味。熔金色的火焰在他眼底无声地跳跃、燃烧。
他缓缓转身,声音比窗外的寒风更冷:
“传旨辽东——”
“将所有首级,筑京观于山海关之外!警诫四方蛮夷!”
“所有官奴女子,尽数赏予玄武新军有功将士为婢,犒赏三军!”
“通告海西、野人诸部:凡有私藏发辫、暗循旧俗者——一经发现,立屠全寨,鸡犬不留!”
“一年之期,尚未过半。朕要的,是建州绝种灭族,永绝后患!”
殿外风雪更狂,卷着辽东大地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将这道《灭女真令》的铁血烙印,更深、更狠地锤进这片千年冻土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