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首领那声狂喜的嘶吼,如同毒蛇吐信时的嘶嘶声,黏腻地舔过石室死寂的空气,将阮将军骸骨归寂带来的震撼瞬间撕得粉碎!
血盟契约?!
沈静姝脑中轰然炸响,阮将军残念里血泪交织的控诉 ——“亲王通敌,泄密于北漠!”—— 与首领掌心那方焦黑的鲛绡兽皮残片骤然缠绕,凝成一条冰棱般的线索直刺心口!残片上血色符文流转的弧度,竟与亲王令牌暗纹隐隐相合,这便是坐实通敌的铁证!
“拦住他!抢回那鬼东西!” 刘瑾虽不识契约真容,却被北疆首领眼中的狂热刺得心慌,尖细的嗓音惊得石缝中积尘簌簌掉落。仅剩的三名禁军攥着染血的火铳扑上,枪托撞在白骨堆上发出空洞的闷响。
北疆首领却如狸猫般在骨缝间穿梭,皮靴踏过颅骨时发出脆响,狞笑着晃了晃两手的宝物:“阮家丫头!密匣归你铸兵,契约归我复仇,各取所需!你我皆为亲王死敌,何苦相残?”
尸山血海间谈交易?沈静姝指尖死死抠着密匣边缘,星纹传来的温热烫得掌心发疼。锻星诀关乎玄铁铸兵,是国朝屏障;血盟契约是洗刷阮家军冤屈的钥匙,是三万英魂的嘱托。两者皆是命脉,半分不能让!
“一个都别想走!”
暴喝如惊雷炸自石阶口,京畿戍卫营的玄甲洪流终于冲破地宫上层的阻拦,甲叶碰撞声碾压过所有杂音。为首军官银盔上的红缨染血,挥手间数十张弩机齐齐锁定石室,冰冷的铁簇泛着青光:“奉旨查抄逆党!放下器物束手就擒,违者立毙!”
黄雀终现獠牙!宫中残部、北疆势力、沈静姝三方对峙的天平,瞬间被第四方的威压彻底压垮。
“护…… 夫人!”
哑奴的嘶吼带着血沫,浑身浴血地从骨堆中撑起,肩甲旧伤崩裂的玄鸟烙印在火光中狰狞毕现。他晃了晃身形,却稳稳挡在沈静姝身前,目光扫过弩阵、契约与密匣,突然抬手指向穹顶 —— 紫微垣星图的斗柄处仍残留着微光,指尖在虚空急促划过:「星图为引,密匣作钥,引动崩塌!」
沈静姝浑身一震!这是同归于尽的死局,却是唯一的生机!她猛地将密匣举过头顶,掌心贴紧星纹,阮家血脉与匣中残念轰然共鸣,银辉顺着手臂爬满颈项,与穹顶星图形成无形的桥梁!
“嗡 ——”
星图上的夜明珠同时爆发出刺目白光,石缝中渗出的寒气骤然翻涌,脚边白骨被震得咯咯作响。穹顶传来令人牙酸的裂响,钟乳石断裂的锐啸刺破耳膜,拳头大的碎石如冰雹砸落,砸在甲胄上迸出火星!
“地宫要塌了!快跑!”
宫中余孽惨叫着冲向石阶,却被戍卫营的弩箭射倒一片,血尸瞬间堵死退路。北疆残部挥舞弯刀劈开落石,疯魔般朝暗门方向冲来。
“优先截杀持匣者!” 军官怒喝着拔剑,剑光劈开烟尘。
三支弩箭带着破空锐啸直扑沈静姝面门!
“呃啊 ——!”
哑奴怒吼着扑来,如苍鹰护雏般将沈静姝与石头按在身下。箭矢穿透肩胛骨的闷响接连响起,鲜血顺着他后背的伤口汩汩淌下,在地面积成小小的血洼,竟将散落的指骨黏成一片。
“哑叔!” 沈静姝挣扎着要抬头,却被他染血的手掌按住后脑。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骨裂般的痛响。
哑奴缓缓回头,浑浊的眼中映着漫天落石与密匣的银光,既有如释重负的欣慰,又有托孤般的恳切,最后定格在与肩甲玄鸟烙印相叠的决绝。喉头滚出模糊的音节,似在说 “走”,又似在唤 “将军”。沉重的身躯轰然倒下时,恰好压在阮将军散落的骸骨之上,仿佛完成了跨越三十年的归队。
“不 ——!” 沈静姝的哭喊被落石砸地的巨响吞没,石头死死拽着她的衣袖,指尖抠进她染血的衣襟。她瞥见哑奴后背的箭杆仍在颤动,忽然咬牙抹掉眼泪,抱起石头冲向暗门 —— 那里的星纹刻痕正随着震动泛着微光。
“哪里逃!”
北疆首领如附骨之疽追来,爪风带着血腥气扫向沈静姝后脑。身后戍卫营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头顶一块磨盘大的岩石正带着风声坠落!
沈静姝猛地矮身,密匣往怀中一按,左手抓起地上半截断刃,凭着耳中风声反手掷出!断刃带着骨粉掠过耳畔,精准刺入最前那名甲士的咽喉,血柱喷溅在暗门刻痕上,竟让石门微微震颤。
“嘭!”
她借着冲力撞向暗门,肩膀传来剧痛的同时,石门向内滑开半尺,裹挟着泥土腥气的冷风瞬间灌入!
北疆首领紧随其后扑到门口,见夺匣无望,五指成爪直抓石头后心:“抓不到你,便拿这小鬼抵债!”
“滚开!”
沈静姝护犊心切,右掌反手拍出,密匣的银辉顺着掌纹游走,撞上对方爪风时迸发细碎的火星。北疆首领只觉一股沛然之力涌来,手臂发麻后退半步,眼中满是惊骇 —— 这竟是锻星诀初显的星力!
趁这间隙,沈静姝抱着石头钻进暗门,身后立刻传来石门闭合的沉重声响。还未等她喘息,整座地宫突然发出山崩地裂的轰鸣,头顶岩块不断砸落,身后石门瞬间被碎石封死。
……
暗门后是条仅容一人通行的岩缝,潮湿的水汽顺着石阶向上蔓延。沈静姝一手托着密匣,一手抓着岩壁上的苔藓,每爬一步都能听见碎石滚落的声响。怀中石头早已哭哑了嗓子,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出声,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脖颈。
密匣的白光在黑暗中映出岩壁上模糊的刻痕,竟是简化的星图轨迹,与锻星诀残篇中的记载隐隐相合。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熹微天光,伴着潺潺水声。
她跌出岩缝的刹那,清新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眼睛,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处隐蔽的山涧,四周峭壁如削,溪水上飘着金黄的银杏叶,鸟鸣声清脆得不像尘世。
“姐姐…… 我们…… 逃出来了?” 石头怯生生地抬头,小脸还沾着血污。
沈静姝抱着他瘫坐在草地上,指尖触到衣襟上早已干涸的血迹,哑奴最后的眼神突然浮现眼前。泪水终于决堤,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剧烈颤抖,怀中密匣的温度竟与哑奴鲜血的余温渐渐相融。
哭够了,她抹掉眼泪打开密匣:里面没有文书玉玺,只有一卷银箔卷轴静静躺着,触手冰凉如玄铁,上面的星纹符文竟随着她的呼吸缓缓流动 —— 这便是锻星诀。旁边兽皮舆图的墨迹泛着暗金,北疆极寒之地的标记处画着小小的银杏符号。
她将卷轴与舆图贴身藏好,抱着密匣走到溪边。溪水清澈见底,映出她苍白的面容,鬓边还卡着半片白骨碎屑。沈静姝深吸一口气,将密匣缓缓沉入水中,看着银辉在涟漪中渐渐消散,如同埋葬那些逝去的魂灵。
“走,我们回京城。” 她拉起石头,刚要辨认方向,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溪对岸的岩石上坐着一人。
那人着月白僧袍,膝头摊着半卷经文,溪雾漫过袍角却不沾湿分毫。僧人头戴毗卢帽,眉目清俊如玉石雕琢,手中佛珠每颗都凝着晨露,见她看来,便抬手宣了声佛号,声音清越如钟磬:“阿弥陀佛。女施主,苦海无边,前路艰险。贫僧于此,已等候多时了。”
沈静姝瞬间将石头护在身后,手按向靴筒短刃。这荒山野涧何来如此僧人?且 “等候多时” 四字,分明是早已知晓她的行踪!
僧人似看穿她的戒备,指尖捻动佛珠,缓缓摊开左手。掌心躺着一枚银杏形状的铁片,边缘泛着蜜蜡般的包浆,正中 “阮” 字刻痕苍劲有力,与石隼所赠那枚的凛冽锋芒不同,这枚带着温润的光泽,似经百年摩挲。
“这是……” 沈静姝瞳孔骤缩,石隼那枚铁片是战场淬炼的冷硬,而这枚竟透着佛门的平和,恰如银杏 “正直镇邪” 的古意。
“故人托贫僧转交。” 僧人目光扫过她衣襟上的血迹,又望向地宫方向,眼底悲悯更甚,“他说,阮家忠魂不该蒙尘,锻星诀当为山河所用。”
“故人是谁?” 沈静姝声音干涩,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僧人拇指摩挲过佛珠上的银杏纹,目光穿透层叠山峦,望向京城宫阙的方向,唇齿轻启,吐出两个字:
「陛下。」
溪风突然骤起,卷着金黄的银杏叶扑向沈静姝衣襟,怀中锻星诀卷轴竟微微发烫,与掌心银杏铁片的温度遥相呼应。她望着僧人澄澈的眼眸,忽然想起阮将军残念中那句 “客星非星”—— 或许这盘棋局,从玄铁坠地那日起,便早已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