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窗纸便透进一层淡青的光。江谢爱醒时,身侧的被褥已有些微凉 —— 杨晨铭向来起得早,今日许是怕扰她,连起身的动静都放得极轻。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帐子外传来轻微的磨墨声。掀开幕帘一看,果然见杨晨铭坐在书案前,手里握着一卷奏疏,指尖却捏着块干净的绢布,正轻轻擦拭着眼角。他背对着她,晨光落在他发顶,竟能看见几缕极淡的银丝,是前几日处理边疆战后事宜时熬出来的。
“怎么不多睡会儿?” 江谢爱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他身后,伸手轻轻按在他的肩颈处。他的肩线绷得有些紧,指腹能摸到皮下凸起的筋络,想来是昨夜又没睡好。
杨晨铭回头时,眼底还带着点未散的倦意,见她没穿鞋,眉头先皱了起来:“地上凉,怎么不穿袜?” 说着便伸手将她拉到身前,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又拿起一旁的锦袜,细细为她套上。
指尖触到她脚踝的皮肤,他动作顿了顿:“还是这么凉。” 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藏着化不开的温柔。江谢爱看着他低头为自己系袜带的模样,忽然想起 159 章那个噩梦 —— 梦里的他浑身是血,连伸手碰她都做不到,哪有如今这般鲜活的温度。
“在想什么?” 杨晨铭系好袜带,抬头见她眼神发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在想……” 江谢爱伸手抚上他的眼角,那里没有伤口,却藏着她昨夜没说出口的担忧,“你的眼睛,今日还疼吗?”
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着握住她的手:“早不疼了,昨日不过是看奏疏久了,歇歇就好。” 话虽这么说,江谢爱却分明看见,他方才看奏疏时,视线偶尔会往旁偏一点,像是看不清字。她没戳破,只轻声道:“我让小厨房炖了枸杞菊花茶,等会儿喝了再处理公务。”
杨晨铭点头应下,指尖却在她手背上轻轻捏了捏 —— 他知道她在担心,却不想让这点小事扰了她的心神。毕竟明日就是婚礼前夕,他只想让她安安稳稳地盼着好日子。
正说着,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杨相,江姑娘,太后娘娘派人送了贺礼来。”
江谢爱愣了愣。自 153 章太后悔悟,将苏氏玉佩还给她后,两人便没再见过面。如今太后主动送贺礼,倒让她有些意外。杨晨铭牵着她起身,走到外间时,见太监捧着个描金漆盒站在廊下,见了他们,忙躬身行礼:“太后娘娘说,听闻明日是二位的大喜前夕,特将这对‘连理镯’送来,祝二位永结同心。”
漆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一对羊脂玉镯,玉质温润,镯身上雕着缠枝连理花,花纹细腻,一看便知是旧物。江谢爱拿起一只,指尖触到玉镯内侧,竟摸到几处极浅的刻痕 —— 是 “苏” 字的残印,想来是当年杨晨铭母亲苏氏的旧物,后来到了太后手里。
“替我谢过太后。” 江谢爱将玉镯放回盒中,语气里没了往日的戒备,多了几分平和。太监应声退下后,杨晨铭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不怪她了?”
“嗯。” 江谢爱靠在他怀里,看着那对玉镯,“她也是身不由己。再说,这镯子…… 是你母亲的东西吧?她能送来,也是真心祝我们好。”
这算是解开了 153 章留下的小伏笔 —— 太后的悔悟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真的放下了过往的执念,连带着对苏氏旧人的纠葛,也渐渐释怀。江谢爱握着玉镯的指尖微微发烫,心里那块因前世太后送毒酒而留下的疙瘩,终于彻底散开了。
可这份平和没持续多久,午后便被一封匿名信打破了。
送信的是个陌生的小厮,只说 “受人所托,务必亲手交给江姑娘”,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江谢爱拆开信封时,指尖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看清信上的字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杨晨铭非前朝太子遗腹子,实为皇室旁支。其母苏氏当年隐瞒身世,只为借杨家之势避祸。如今他借平叛之功揽权,恐有不臣之心,江姑娘需多加提防。”
“皇室旁支” 四个字像根针,狠狠扎在江谢爱心上。她想起 139 章杨晨铭坦白身世时的模样,他眼底的痛苦与隐忍不似作假;想起新帝得知后,不仅没有猜忌,反而愿与他共享江山;更想起前世那些关于 “杨相非杨家子” 的流言,那时她只当是杨子轩的挑拨,如今却有人再次提起……
手里的信纸渐渐被攥皱,江谢爱快步走向书房。杨晨铭正在处理江南送来的密函,见她脸色不对,忙放下笔:“怎么了?”
她将信纸递过去,声音有些发颤:“这封信…… 你看看。”
杨晨铭接过信,目光扫过那些字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他没有立刻解释,而是伸手将她拉到身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指尖轻轻抚平她皱起的眉:“阿爱,你信吗?”
江谢爱抬头看他,他眼底没有慌乱,只有平静的温柔。她想起两人并肩走过的这些日子 —— 峡谷决战时他中箭仍攥着她绣的平安符,户部查贪时他为她挡下刺杀,宫变时他率轻骑赶回护她周全…… 这些都不是假的。
“我不信。” 她脱口而出,声音却比自己想象中更坚定,“可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晨铭拿起信纸,指尖在 “皇室旁支” 那几个字上轻轻划了一下:“当年我母亲苏氏确实是前朝望族,但并非太子妃 —— 我外祖父是前朝的忠勇侯,与太子是挚友,太子妃难产去世后,将刚出生的我托付给母亲,让她以‘杨家旁支’的身份抚养我长大,避皇室猜忌。”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所以说我是‘皇室旁支’,也不算错。但说我‘有不臣之心’,便是故意挑拨了。”
江谢爱愣住了 —— 原来信上的话并非全假,却掐头去尾,断章取义。这算是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也让她明白,写信的人故意混淆 “太子遗腹子” 与 “皇室旁支” 的区别,就是想让她对杨晨铭产生猜忌。
“是苏氏的残余势力?” 江谢爱立刻想到了 159 章那封江南密函。
杨晨铭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们在江南根基未除,又怕我们婚礼后彻底稳固朝局,便想借这封信挑拨我们的关系。” 他将信纸揉成一团,随手丢进炭盆里,火焰瞬间将纸团吞噬,留下一点灰烬。
“别放在心上。”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我的身世如何,都不会变 —— 我要护的,从来都是你,是陛下,是这天下百姓,不是什么皇位。”
江谢爱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墨香,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轻声道:“我知道。只是…… 他们在江南,会不会对我们的婚礼不利?”
这便是新埋下的伏笔。杨晨铭指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我已让影卫去江南查了,盐商那边异动频繁,想来是他们的落脚点。婚礼前,定会处理干净,不会让他们扰了我们的好日子。”
话虽这么说,江谢爱却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微凉 —— 他心里也清楚,苏氏残余势力盘踞江南多年,绝不会轻易束手就擒。这场婚礼,或许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傍晚时分,天渐渐暗了下来。杨晨铭牵着江谢爱的手,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赏月。今日的月亮很圆,清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白霜。江谢爱靠在他肩上,手里把玩着那对连理镯,忽然想起 159 章的梦,轻声道:“前世的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一起赏过月?”
杨晨铭低头看她,眼底满是温柔:“前世没来得及,这一世,我陪你看遍每一个满月。” 他伸手想去够她鬓边的碎发,却在抬手时,视线微微晃了一下,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江谢爱立刻注意到了,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眼睛又不舒服了?”
“没有。” 他笑着摇头,却没再抬手,只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许是月亮太亮,晃了眼。”
江谢爱没再追问,却在心里记下了 —— 他的眼疾,似乎比她想象中更严重。这是另一处新埋下的伏笔,像颗小小的石子,落在她心里,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庭院里的桂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香气萦绕在两人身边。江谢爱看着天上的满月,忽然觉得,前世的遗憾也好,今生的波折也罢,只要身边有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杨晨铭,” 她抬头看他,眼底映着月光,像盛着星星,“明日过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嗯。”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和彼此的心跳声,安静而温暖。可谁也没注意,院墙外的黑暗里,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手里握着一枚刻着 “苏” 字的令牌 —— 苏氏残余势力,果然已经盯上了这场婚礼。
夜色渐深,那道身影消失在巷口,只留下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很快便被风声淹没。而庭院里的两人,还在看着满月,满心都是对明日的期待,未曾察觉,一场看不见的危机,已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