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砸在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檐角铁马被雨打湿,声线沉哑得像濒死者的喘息。江谢爱蜷在锦被里,意识陷在一片混沌的黄沙里 —— 那是她从未去过的边关战场,风裹着血腥味灌进衣领,刮得脸颊生疼。
她看见杨晨铭了。
他穿着玄色战甲,肩甲上的饕餮纹被血浸成暗紫色,手里握着那半块虎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敌军的箭雨密密麻麻地织成一张网,他却没躲,只是转头朝她的方向望来。隔着漫天黄沙,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目光像根烫人的针,直直扎进她心里。
“阿爱。” 他的声音穿透喧嚣传来,带着几分笑意,又掺着说不清的疲惫,“别过来。”
江谢爱想跑过去,脚却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支羽箭穿透他的肩胛,又一支扎进他的心口 —— 箭杆上刻着的 “赵” 字,是皇七子的标记。更多的箭涌上来,密密麻麻地钉在他的战甲上,像极了前世梦里龙椅旁那串锁链的纹路。
他没有倒下,只是抬手将虎符朝她的方向递了递,血顺着他的指尖滴在沙地上,晕开小小的红点。“护好……” 后面的话被风吞了,她只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一眼望过来时,眼底竟没有痛苦,只有一种释然的温柔。
“杨晨铭!”
江谢爱猛地坐起身,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贴在颈间冰凉。锦被被她抓得皱成一团,指尖抠进丝绒的纹路里,留下几道深深的印子。窗外的雨还没停,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映得房间里的影子忽明忽暗,像极了梦里那片诡异的黄沙。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掌心的异样 —— 那里竟残留着握住虎符的触感,粗糙的金属纹路,还有未干的血迹温度。她低头摊开手,掌心干干净净,只有之前摸过暗门时留下的薄茧,可那真实的触感,却像刻在骨头上一样,挥之不去。
“姑娘,您醒了?” 门外传来丫鬟青禾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方才听见您喊出声,是做噩梦了吗?”
江谢爱定了定神,拢了拢衣襟:“进来吧。”
青禾端着温水走进来,见她脸色苍白,连忙递过帕子:“姑娘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 江谢爱接过帕子擦了擦汗,指尖碰到怀里的玉佩,忽然一顿 —— 那枚杨晨铭给她的白玉佩,竟在发烫,温温的热度透过衣料渗出来,像他之前按在她肩上的指尖温度。
她心里猛地一紧:“今早…… 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青禾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凝重:“方才听管家说,凌晨时分,杨相府调了三千精兵离京,说是边关有急报,杨相亲自带兵去了。”
江谢爱手里的帕子 “啪” 地掉在地上。
调兵离京?亲自去边关?
她想起梦里的战场,想起那支刻着 “赵” 字的羽箭,想起杨晨铭递过来的虎符 —— 难道那不是梦?是预警?
“边关的急报,具体说的是什么?” 她抓着青禾的手腕,指尖用力得让青禾皱了皱眉。
“好像是…… 京郊的藩王突然带兵突袭了边关重镇,还放话说要‘清君侧’,” 青禾努力回忆着管家的话,“听说藩王手里有另一半虎符,能调动边关的部分守军,杨相怕出事,就亲自带兵去了。”
另一半虎符!
江谢爱松开手,踉跄着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的暗格 —— 那半块杨晨铭给她的虎符就放在里面,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她拿起虎符,指尖抚过上面的纹路,忽然想起梦里杨晨铭手里的那半块,与她手里的这半,纹路正好能对上。
他早就知道藩王会动手?所以才提前把虎符给她,让她留在京城镇住局面?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她?是怕她担心,还是觉得她帮不上忙?
江谢爱心里又急又乱,像被猫抓一样。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雨的寒气扑面而来,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摸出怀里的玉佩,玉佩的温度还在,只是比刚才更烫了些,像是在传递着什么信号。
她想起杨晨铭说的话:“遇到危险时,捏碎玉佩,我会知道。”
可现在危险的人是他。她捏碎玉佩,能帮到他吗?还是只会让他分心?
江谢爱握着玉佩,指节微微颤抖。她想起雪夜高烧时,他撕开朝服裹住她,唇贴在她额头说 “烧死你,本王找谁偿命”;想起祠堂里,他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说 “它为你跳了两世”;想起朝堂上,他袖中悄悄递来证据,眼底藏着的赞许……
他从来都不是会让自己陷入绝境的人。或许,梦里的场景只是预警,他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慌慌张张地去找他,而是守好京城,查清贪腐案的余党,拿到皇七子与藩王勾结的铁证,不让他在边关分心。
江谢爱深吸一口气,将玉佩重新揣进怀里,转身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纸。她想起梦里杨晨铭最后那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从暗格里取出那份先帝遗诏 —— 遗诏的末尾,除了先帝的玉玺印,还有一个小小的 “杨” 字印记,是杨晨铭的私印。
原来他早就见过这份遗诏了。他故意让她找到,是想让她知道皇七子的野心,也想让她明白,他们的同盟,从来都不止是为了查贪腐,更是为了守住这江山,守住他们想护着的人。
“青禾,” 江谢爱拿起笔,蘸了蘸墨,“去把户部最近的战报都取来,尤其是关于藩王和边关的,一点细节都不能漏。”
“是。” 青禾应声退下。
江谢爱握着笔,却没有立刻写字。她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小了些,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她想起梦里的日期 —— 是三日后的戌时,而刚才青禾说,藩王突袭边关的时间,正是今日凌晨,距离梦里的戌时,还有三天。
也就是说,梦里的场景,会在三日后发生?
她指尖一颤,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她连忙用帕子擦了擦,心里的不安又涌了上来。如果梦境真的是预警,那三日后,杨晨铭会遇到危险?她该怎么做才能帮他?
这时,青禾抱着一叠战报走进来,放在书桌上:“姑娘,所有战报都在这儿了,还有一份是刚刚从边关快马送来的,还热着呢。”
江谢爱拿起那份最新的战报,拆开一看,瞳孔骤缩 —— 战报上写着,藩王的军队里,有不少是皇七子的私兵,他们手里拿着的弓箭,与京郊兵工厂里失踪的一批弓箭一模一样,而战报的落款日期,正是她梦里的那一天。
日期对上了。
江谢爱捏着战报,指尖泛白。她走到窗边,望着天边渐渐亮起来的晨光,心里做了个决定 —— 她要留在京城,尽快查清兵工厂失踪弓箭的去向,找到皇七子私通藩王的证据,同时派人去边关给杨晨铭送信,提醒他三日后的危险。
她不能让梦里的场景成真。
怀里的玉佩渐渐凉了下来,像是在回应她的决定。江谢爱摸了摸玉佩,又摸了摸暗袋里的玉扳指,忽然觉得,这两枚玉器,就像她和杨晨铭之间的纽带,无论隔着多远,都能传递彼此的心意。
雨停了,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落在战报上,将那些冰冷的文字都染得有了温度。江谢爱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纸上写下 “兵工厂查访计划” 几个字 —— 她知道,接下来的三天,会是一场硬仗,但为了杨晨铭,为了他们的同盟,她必须赢。
只是她没注意到,书桌的角落,那枚从密室带回来的紫檀木盒,不知何时微微开了条缝,盒里透出一丝极淡的金光,与她怀里的玉佩和扳指,隐隐呼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