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来得很快,是位颇为年轻的御医,姓卫。
他提着药箱匆匆而入,看到曹琴默那副骇人模样也是心头一凛。
音袖早已将曹琴默扶回床上躺好,用热毛巾擦拭着她额头。
太医屏息凝神,仔细诊脉。
反复确认了几次,他收回手,对着气息奄奄、眼神涣散的曹琴默,恭敬地作揖,道:
“恭喜顺嫔娘娘!您您这是喜脉啊!虽脉象尚浅,但确凿无疑!”
喜脉?!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轰然炸响在曹琴默混沌一片的脑海中。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不适。
她竟然……又有了身孕?
自从温宜之后,她的身子一直不算太好,她早已隐隐认定自己恐难再有生育。
温宜便是她此生唯一的指望,唯一的骨血。
这突如其来的“喜脉”,像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浮木!
皇子!
若是个皇子!
她和温宜的地位将截然不同!
一个拥有皇子的嫔妃,即便是庶出皇子,其分量也远非一个公主的生母可比。
她的温宜,或许就真的能避开那可怕的命运,不必再如朝瑰般,成为“大局”下随时可弃的牺牲品。
曹琴默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头顶,苍白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泛起一丝激动的潮红。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得不成样子:
“真……真的?卫太医,你确定?!”
“娘娘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正是滑脉之象!只是时日刚足一月,娘娘还需好生静养,万不可再忧思惊惧,动了胎气!” 卫太医语气肯定。
“好,好,本宫知道了”曹琴默喃喃着,巨大的喜悦让她暂时忘却了身体的虚弱和方才的噩梦。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微弱的、却足以改变她命运的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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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雍正下了早朝,并未先去批阅奏折,而是径直摆驾曹琴默所居的文源阁。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息。
曹琴默身着杏色软缎寝衣,半倚在床头锦垫上,面色苍白,却也难掩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
小小的温宜依偎在她身边,正拿着一只布老虎玩耍。
皇后端坐于一旁,齐妃、敬妃等几位嫔妃也陪坐在侧,闲话着些家常,殿内气氛看似温馨祥和。
雍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温宜眼尖,立刻丢下布老虎,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雀儿,张开双臂便扑了过去,甜甜地唤道:“皇阿玛!”
雍正脸上浮现出真切的笑意,俯身一把将温宜抱起,掂了掂,温声道:“温宜又重了些。”
他抱着女儿,几步走到曹琴默床前。
“皇上……”曹琴默欲起身行礼,被雍正抬手虚按住了。
“你身子不适,又有孕在身,这些虚礼就免了。”他笑道,“感觉如何?太医怎么说?”
曹琴默脸颊微红,低声道:“谢皇上关怀。臣妾已无大碍,太医说只是需好生静养,不宜劳神动气。”
她说话间,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雍正的目光也随着她的动作,落在那依旧平坦之处。
他抱着温宜在床边坐下,温宜伸出小手去摸他龙袍上的金线团龙。
“嗯。”雍正应了一声,随即看向怀中玉雪可爱的女儿,语气难得得温和,“若这一胎,能再添一个如温宜这般伶俐可爱的,便是极好。”
皇后闻言,立刻含笑接口:“皇上说得是。顺嫔妹妹最是有福气的,一个温宜公主已是冰雪聪明,人见人爱,如今又得天眷顾,怀有龙裔,实乃双喜临门,天大的福泽!”
确实,皇帝子嗣不丰,目前宫中有子女的嫔妃,或只有一子,或只有一女,像曹琴默这般即将拥有两个孩子的,确是头一份。
雍正郑重道:“待你平安生产,无论阿哥公主,朕都重重有赏,必不会亏待了你和孩子们。”
曹琴默在床上俯身谢恩。
雍正又坐了片刻,逗了逗温宜,嘱咐了太医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晌午时候苏培盛又来送了赏赐,曹琴默在廊下看着一字排开的奖赏,听着小太监的唱报:
“赏赤金点翠嵌红宝石头面一套,贺顺嫔有孕之喜。”
“赏贡品血燕十斤、长白山百年老参两支、极品官燕十斤、上等阿胶二十匣,供顺嫔安胎滋补。”
“赏蜀锦十匹、云锦十匹、缂丝五匹、软烟罗五匹。”
“赏羊脂白玉送子观音一尊、赤金镶红宝长命锁一枚。”
……
饶是进宫多年,曹琴默一直居于贵人之位,又有华妃压制,也不曾见过这样隆重的赏赐。
曹琴默确实懵了。
她甚至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那场可怕的噩梦里没有醒来。
赤金点翠嵌红宝石头面上那璀璨夺目的红宝石,每一颗都大如鸽卵,翠羽流光溢彩,她只在皇后和华妃最隆重的朝冠上见过。
如今,这样一套价值连城的头面,竟属于她了?
她感觉自己有些晕乎乎,飘飘然。她知道不论这一胎是公主还是皇子,她都极有可能晋为妃位,和当年的华妃平起平坐。
“音袖!音袖!”曹琴默的声音拔高,“快!快把……把皇上赏赐的那尊送子观音请到本宫寝殿的佛龛里!点上最好的檀香!”
音袖也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指挥着小宫女们去搬运那尊沉重的玉观音。
曹琴默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枚赤金红宝长命锁上。
她伸出手,近乎虔诚地用指尖轻轻抚摸着那冰凉的锁身,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宝石坚硬的触感。
她将长命锁紧紧攥在手心,那坚硬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的痛感。
她松开紧握长命锁的手,转而无比轻柔却坚定地覆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仿佛在感受着里面那个微小生命的脉动。
另一只手,则紧紧搂住了懵懂的温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