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场上,一片肃杀却又井然有序的热浪扑面而来!
一百五十名青壮被分成三支泾渭分明的方阵。
胡长青、张嵩、张财三名悍将如同三根定海神针,各自矗立在自己队伍的正前方。
他们正在进行最基础的队列行进训练。
“正步——走!”
胡长青的吼声如同炸雷。
“咚!咚!咚!咚!”
随着口令,三个方阵同时抬腿、落脚!
那沉重的脚步声,一百五十双脚掌同时砸在地面上,竟只发出一个整齐划一、沉重如擂鼓的巨响!
地面仿佛都在随之震动!
士兵们的眼神锐利如鹰,动作刚猛有力,每一次摆臂、每一次踢腿都如同丈量过一般精准。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粗布衣衫,在寒冬里蒸腾起白蒙蒙的热气,凝结成一种近乎实质的铁血军魂!
唯独一人例外。
周琦。
他并未参与训练,只是抱着那只红色的松鼠阿红,悠然地站在场边一处略高的土坡上。
仿佛眼前这气势惊人的练兵场景,只是一幕寻常的风景。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阿红蓬松的尾巴,眼神平静无波,一片淡然。
直到远处传来的急促马蹄声打破了这练兵的交响。
突如其来的马蹄嘶鸣让几个新兵下意识地侧目张望。
原本严丝合缝的队列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周琦眉头微微一皱,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耳中:“训练不专,心志不坚者,罚站军姿一个时辰!
再有下次,全体晚膳,肉食减半!最后一名,只能素食。”
轻飘飘一句话,却比鞭子抽在身上更有威慑力!
所有士兵瞬间如同被冻结,迅速调整身形,挺胸收腹,目视前方,眼神重新变得无比专注和锐利!
仿佛那疾驰而来的官骑只是几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胡长青更是涨红了脸,对着自己麾下的方阵咆哮如雷:“都给老子把眼珠子管好了!看什么看?!没见过骑马的官老爷吗?!
就你们这熊样,害得老子今晚没肉吃,老子扒了你们的皮!加练!往死里练!”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了前排士兵的脸上。
张嵩和张财的队伍同样响起类似的怒吼。
整个晒场的气氛非但没有因官骑的到来而松懈,反而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口号声更加嘹亮,脚步声更加沉重,那股冲天的气势甚至盖过了马蹄声!
孙长海、祝丰年、方白衣三人勒马停在晒场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场中的练兵景象。
他们甚至忘了下马,就这么骑在马上,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三支如同钢铁洪流般的队伍。
祝丰年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孙……孙百户……你们卫所的兵……平日操练也是这般……这般光景?”
他握着绣春刀的手心,不知何时竟渗出了冷汗。
孙长海黝黑的面庞上写满了震惊与凝重。
他缓缓摇头,眼神复杂无比:“怎么可能?!如今卫所兵丁,一日一餐已是常态,勉强维持着不饿死罢了。
莫说这般耗力耗粮的操练,便是让他们大声喊几句口号,怕也有气无力……”
他看着那些士兵眼中充满狼性的光芒,那是只有吃饱了肚子才可能拥有的精气神。
“我们卫所要是这般练法……三日,不,两日就能把人彻底练废!”
祝丰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邪门……太邪门了!这哪是民团?这气势……我看得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刀柄。
孙长海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眼神复杂难明:“何止是你……我戎马半生,也……也未曾见过这等练兵之法!
纪律如铁,士气如虹……这周琦,是何方神圣?!”
方白衣没有说话,她清冷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庞。
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那唯一一个傲然而立身影上。
——那个抱着红松鼠,立于高坡,宛如闲庭信步的年轻男子。
阳光洒在他的肩头,却驱不散他身上那股深沉凝练的气息。
方白衣深吸一口气,清越而沉稳的声音穿透了震天的操练声,清晰地朝着高坡上传去:
“护乡团统领周琦何在?——锦衣卫总旗祝丰年、卫所百户孙长海、州府总捕头方白衣,请阁下前来一叙!”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只见,那个抱着松鼠的男人动了。
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投向下方那三位代表着不同权势的来客。
然后,他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朝着他们走来。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那只火红的松鼠安静地趴在他的肩头,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来客。
随着那个男人的靠近,每一步都发出沉重的闷响,如同擂动的战鼓,声声逼近。
方白衣的瞳孔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壁!
那迎面而来的,哪里像是个人?
分明是一头刚从蛰伏中苏醒的下山猛虎!
一股冰冷而暴戾的凶煞之气,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汹涌压来,让她呼吸都为之一窒。
周琦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若有似无的淡然笑意,却更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莫测。
这股沉重的压力,孙长海和祝丰年同样清晰地感受到了!
男人的脚掌每一次落下,都仿佛不是踏在地面,而是直接踩在他们紧绷的心弦之上!
一股莫名的寒气顺着脊椎爬升,带来一阵心惊肉跳的战栗。
孙长海的感受尤为强烈。
作为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兵,他对杀气的敏感近乎本能。
对面那平静步伐下蕴藏的,是凝练到极致的凌厉锋芒!
那等强大的气场,他平生只见过一次,那是在战场上,面对鞑子兵的第一猛将时。
那一次,只望了对方一眼就两股战战,然后拍马而逃!
而现在,他又一次有了那种拍马想逃的感觉。
他握在刀柄上的手,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祝丰年的眼神则从最初的傲慢审视,迅速转为惊疑,继而一片凝重。
他甚至发现自己有些不敢直视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这诡异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
以往无论多大的官儿,见到这身象征皇权的飞鱼服,哪个不是战战兢兢?
可眼前此人,那份视官袍如无物的淡然,那渊渟岳峙般的气度,让他锦衣卫的骄横气焰如同撞上了冰山!
终于,那道身影停在了一丈之外的距离。
周琦的眉头倏然锁紧。
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我,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 他眼神微眯,声音低沉,“而且,非常讨厌!”
话音未落,一声炸雷般的暴吼平地而起,裹挟着令人肝胆俱裂的霸道气势,瞬间席卷了整个晒场:
“给——我——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下马威!
雷霆万钧,不容抗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