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宁眨了眨眼,装出惊慌的模样,指尖却在他后背慢条斯理地画着圈:
“才一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凶了?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润如玉'的淮淮吗?”
“淮淮?”
顾淮几乎是气笑了,额角青筋直跳。他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腰侧轻轻一掐,嗓音低沉:
“待会儿让你把'淮淮'喊个够。”
苏婉宁立刻装出“一脸后怕”的样子:
“那要不我换个称呼,小淮?”
话音未落,顾淮已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利落地塞进副驾驶,仔细扣好安全带。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苏婉宁左右张望了一番,才长出一口气:
“我刚来学校报到,得注意点形象,你也不给我个暗示。”
顾淮绕到驾驶座上车,关门的声音比平时重了几分,引擎启动时,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暗流涌动。
“啊?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苏婉宁凑近些许,手指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
“还是这么经不起逗。”
顾淮一边开车,一边瞥了她一眼,语气无奈地叹道。
“只对你……失控。”
吉普车在暮色中平稳行驶,苏婉宁安静地凝视着开车的顾淮。他专注的侧脸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深邃,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用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她移不开眼。
这一年里,她经历过辗转难眠的等待,体会过相隔千里的思念,也面对过孟晚晴带来的风波。但此刻,那些过往都渐渐模糊,化作车窗外的流云。
她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
此时此刻,万千思绪都沉淀下去,她心中唯有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要好好珍惜眼前人。
她轻声念出了信中的那句诗: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顾淮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更深的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
他懂了。
她看懂了他的决心,而现在,她用自己的方式,给了他回应。
他腾出右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片刻后才松开,一切尽在不言中。
吉普车汇入京城川流不息的车河,载着分别一年的恋人,驶向灯火初上的远方。
顾家小院里飘起诱人的饭菜香,秦阿姨正端着刚出锅的红烧鱼走出厨房,围裙还没解下,就见儿子牵着苏婉宁进了门。
“宁宁来了!”
她顿时眉开眼笑,忙放下盘子迎上前,亲热地拉住苏婉宁的手上下打量。
“快让阿姨好好看看——哎哟,真是越长越水灵了,我们家小淮真是好福气。”
顾淮站在一旁,唇角微扬:
“妈,您这心偏得都没边了。”
顾惟安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报纸,从客厅走过来,眼神中是藏不住的赞赏:
“婉宁,听说你考上国防科大的研究生了?”
得到苏婉宁肯定的回答后,他欣慰地点头。
“不错,不错,后生可畏!”
“你们爷俩一见面就说这些正经事。”
秦阿姨地打断,拉着苏婉宁在餐桌前坐下,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
“宁宁多吃点,学校的伙食哪比得上家里。瞧你这阵子是不是又瘦了?”
顾淮自然地坐在苏婉宁身边,悄悄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挠。
温馨的灯光洒满一室,饭菜的热气氤氲着团聚的喜悦。
然而,这份温馨融洽的家庭氛围并未持续太久,便被一阵清脆的门铃声打断。
秦阿姨一边擦手一边疑惑地嘀咕:
“这个点儿,谁会来啊?”
她转身去开门。
孟晚晴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妆容精致。
在她身后,是她的父母,以及那位与顾淮有着过命交情、同样身为军人,此刻却穿着白衬衣的哥哥——孟时序。
他们手中提着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礼盒,脸上挂着得体又熟稔的笑容。
“秦阿姨,冒昧打扰了。”
孟晚晴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玉珠落盘。
“听说顾淮哥哥今天回来,我们一家特意过来看看。”
她话是对着秦阿姨说的,但那含笑的目光,却轻飘飘地越过众人,若有似无地落在了顾淮身旁的苏婉宁身上。
孟母也笑着上前,十分自然地挽住秦阿姨的胳膊:
“是啊,老顾和老孟也好久没见了,孩子们也难得聚齐。”
她的举动和语气,无不彰显着两家非同一般的亲近关系。
顾淮在看到孟时序的瞬间,眼神明显亮了一下,那是见到生死兄弟时才有的光彩。
他立刻站起身,两个男人用力地握了握手,互相拍了拍肩膀。
“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淮的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激动。
“刚下火车,听说你回来了,就被这丫头拉过来了。”
孟时序笑着,目光也顺势看向了苏婉宁,带着几分礼貌的探究,眼神里的漠然却毫无掩饰。
孟晚晴轻盈地走到顾淮另一侧,语气亲昵又带着些许娇嗔:
“淮哥哥,我哥可是特意请了假回来看你的,你怎么回来也不先告诉我们一声。”
这一刻,苏婉宁安静地坐在原位,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隔阂。
他们之间那些共同成长的岁月、父辈深厚的交情、甚至是与孟时序在军营中结下的生死情谊,如同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隔绝在外。
她像一个误入他人故事的旁观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顾淮察觉到了她的沉默,回头投来一个带着歉意的眼神,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孟时序拉走,聊起了只有他们才懂的往事。
秦阿姨热情地招呼着孟家众人,却也悄悄递给了苏婉宁一个安抚的眼神,只是面对着这延续了二十多年的世交家族,她此刻也无法打断这看似其乐融融的叙旧。
窗外月色渐浓,屋内的气氛却变得复杂起来。
苏婉宁看着与孟家人谈笑风生的顾淮,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横亘在她面前的,不仅仅是孟晚晴这个“初恋”,更是两个家庭盘根错节的过去,以及顾淮那段她无法参与、也难以割舍的青春。
晚饭后,孟时序伸了个懒腰,兴致勃勃地提议:
“西单新开了家溜冰场,设备都是一流的。咱们四个去玩玩?正好叙叙旧。”
他特意看向顾淮,眼神里带着只有发小才懂的默契。
顾母和孟家父母闻言相视而笑,孟母亲热地挽住顾母的胳膊:
“让孩子们去吧,咱们老姐妹也好久没说体己话了。”
一片和乐融融中,苏婉宁像是个无声的影子,安静地跟随着。直到吉普车旁,她才停住脚步,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空气静了一瞬:
“我明天还有事,就不去了。”
孟时序倚着车门,目光在她和顾淮之间转了个来回,嘴角挂着半真半假的笑意:
“弟妹,这就没意思了啊。一会儿强子、小天他们都要来,你就给顾淮个面子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