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刚接到电话时,正在公司加班。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大伯\"两个字让他心头一紧——自从五年前离开村子,老家几乎没人会主动联系他。
\"刚子,你爹走了。\"大伯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明天就下葬,你能回来就回来吧。\"
电话挂断后,王刚盯着电脑屏幕发了很久的呆。父亲才五十六岁,上次通电话时还说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怎么突然就……他连夜请了假,买了最早一班回乡的大巴。
大巴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六个小时,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高楼逐渐变成荒凉的山野。王刚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上坟的场景。那时父亲总说:\"人死了就要入土为安,土葬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王家村坐落在两山之间的谷地,几十户人家的房屋散落在山脚下。王刚拖着行李箱走在熟悉的土路上,发现五年过去,村子几乎没什么变化。几个蹲在路边抽烟的村民看见他,眼神闪烁地别过脸去。
大伯家门前已经挂起了白灯笼。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线香和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堂屋正中摆着一口黑漆棺材,几个穿着孝服的亲戚跪在两侧烧纸钱。
\"怎么这么快就入棺了?\"王刚皱眉。按照习俗,至少要停灵三天。
大伯把他拉到一旁,脸色难看:\"你爹死得蹊跷,村里老人说不能久留。\"他压低声音,\"前天晚上你爹从坟地回来就说心口疼,半夜就没了。早上发现时,他眼睛瞪得老大,怎么都合不上,嘴里还塞满了黑土。\"
王刚心头一颤,走向棺材。棺材盖还没钉死,他用力推开一条缝——
父亲躺在里面,穿着崭新的寿衣,脸色青灰。最诡异的是,那双眼睛果然圆睁着,浑浊的眼球似乎还在转动。王刚伸手想帮父亲合上眼,手指触到皮肤的瞬间却猛地缩回——那皮肤又湿又冷,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尸体,但父亲已经死了两天了。
\"别碰!\"一个尖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刚回头,看见村里最年长的李婆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她枯瘦的脸上皱纹密布,眼睛却亮得吓人。\"你爹沾了地气,现在不能碰。\"
王刚想问什么是\"地气\",但李婆婆已经转身走了。他注意到棺材底部渗出一些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缝隙滴在地上,散发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明天一早就下葬。\"大伯说,\"已经请风水先生看好了地,就在后山的老坟场。\"
那天晚上,王刚坚持要守灵。亲戚们劝不动,只好留下他一个人。灵堂里点着长明灯,火光摇曳,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凌晨两点多,王刚实在撑不住,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咚。\"
一声闷响惊醒了他。王刚猛地坐直身体,发现长明灯的火焰变成了诡异的绿色。又是一声\"咚\",这次他听清了,声音来自棺材内部。
王刚的血液瞬间凝固。他死死盯着那口黑漆棺材,只见棺材盖微微震动,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推它。长明灯的火苗突然窜高,映照出棺材底部渗出更多暗红色液体,现在已经流到了他的脚边。
\"爸……?\"王刚颤抖着喊了一声。
棺材里的动静停了。王刚鼓起勇气走近,发现棺材盖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他颤抖着凑近那条缝隙——
父亲青灰色的脸正对着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此刻转动了一下,直勾勾地看向他。王刚惊叫一声后退,撞翻了长明灯。黑暗中,他听见棺材里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刺耳声音。
第二天清晨,村民们聚集到大伯家准备出殡。王刚一夜未眠,脸色惨白。他没告诉任何人昨晚的事,只是默默帮忙准备葬礼。八个壮汉抬起棺材时,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怎么这么沉?\"其中一个嘀咕道,\"像是装了两个人。\"
送葬队伍沿着山路向后山行进。王刚捧着父亲的遗像走在最前面,听见身后棺材里时不时传来微弱的\"咚\"声,但每次他回头,抬棺的人都装作若无其事。
老坟场位于后山一处向阳的坡地,几十座坟包错落分布。风水先生选的位置在一棵歪脖子松树下,据说这里\"地气旺\"。挖好的墓穴里积了一层浑浊的水,工人舀了半天才舀干。
下葬时出了意外。当棺材缓缓放入墓穴时,绳子突然断了一根,棺材倾斜着砸进穴底,发出一声巨响。王刚听见棺材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呻吟——那绝对是父亲的声音。他惊恐地看向周围,却发现村民们表情麻木,似乎都没听见。
\"快填土!\"风水先生厉声喝道。村民们立刻挥动铁锹,黄土如雨点般砸在棺材上。王刚看见第一锹土落下时,棺材剧烈震动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更多的土掩埋了。
坟包垒好后,风水先生在坟前插了三炷香,又用朱砂在坟头画了道符。他转向王刚,眼神复杂:\"头七之前别来上坟,晚上听到任何动静都别出门。\"
回村的路上,王刚发现村里的狗都疯了似的对着后山方向狂吠。大伯告诉他,从昨晚开始全村的狗都这样,有人还看见几条狗冲着空气龇牙咧嘴,最后夹着尾巴逃走了。
当晚,王刚睡在父亲生前住的房间。房间保持着父亲生前的样子,床头的烟灰缸里还有半截没抽完的旱烟。窗外,狗吠声此起彼伏,偶尔夹杂着某种动物抓挠木头的声响。
凌晨三点,王刚被一阵湿冷的触感惊醒。他睁开眼,发现被子不知何时变得又湿又重,像是浸透了水。更恐怖的是,被子隆起一个人形轮廓——有什么东西正躺在他身边。
王刚屏住呼吸,慢慢掀开被子一角——
父亲穿着下葬时的寿衣躺在他身边,浑身沾满坟地的黄土。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转向他,青灰色的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声音发出。最可怕的是,王刚分明看到父亲的胸口在微弱起伏——他在呼吸。
王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摔下床。当他颤抖着打开灯时,床上除了湿漉漉的被褥外空无一物。但枕头上分明有一个沾着泥土的头印,床单上还有湿漉漉的人形水渍。
天亮后,王刚发现大门内侧有几道泥手印,像是有人从外面进来时扶门留下的。他顺着泥印找去,发现它们从大门一直延伸到父亲的床前。
\"大伯!爸他昨晚回来了!\"王刚冲进大伯家,声音嘶哑。
大伯正在吃早饭,闻言筷子掉在了地上。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你爹死前挖开了西头那座古坟。\"
原来一个月前,村里决定扩建坟场,父亲负责清理几座无主老坟。其中一座石碑已经风化,棺材也烂得差不多了。父亲打开棺材时,发现里面的尸体竟然完好无损,皮肤还有弹性。当天晚上,父亲就开始做噩梦,说梦见一个穿清朝衣服的人站在他床边。
\"那是养尸地。\"李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她凹陷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后山那片地,埋下去的人不会烂。你爹沾了那具古尸的地气,现在他自己也变成那样了。\"
王刚想起棺材里渗出的红色液体,和父亲湿冷的皮肤:\"那现在怎么办?\"
\"没法办。\"李婆婆摇头,\"他已经回来了,今晚还会再回来。等到头七那天……\"她没说完,但王刚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天下午,王刚独自去了后山坟场。父亲的坟包完好无损,但坟头的朱砂符已经不见了。更诡异的是,坟前泥土上有几行脚印——从坟里出来的脚印。
王刚跪在坟前,突然注意到歪脖子松树的树干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别埋我\"。那字迹新鲜,像是用指甲硬抠出来的。
回村的路上,王刚遇到了风水先生。对方看见他从坟地方向回来,脸色大变:\"你是不是去上坟了?\"
得知父亲\"回家\"的事后,风水先生面如死灰:\"完了,他吸了你的阳气,今晚会更……\"他突然住口,匆匆画了道符塞给王刚,\"贴在门上,千万别开门,无论听到什么。\"
那天晚上,王刚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将符咒贴在卧室门上。窗外,狗吠声比前两晚更加疯狂,中间还夹杂着某种沉重的脚步声。
凌晨两点,脚步声停在了他家门口。
\"咚、咚、咚。\"缓慢而有力的敲门声。
王刚蜷缩在床上,死死盯着卧室门。敲门声持续了十几分钟,突然变成了抓挠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木板。接着,他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大门被打开了。
沉重的脚步声进入堂屋,在水泥地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声。那声音停在卧室门外,王刚看见门缝下渗进一滩暗红色的液体。
\"儿啊……\"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但语调扭曲得不似人声,\"开门……让爹进来……\"
王刚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门把手转动了几下,接着是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在撞门。符咒剧烈抖动着,发出微弱的红光。
撞击声持续到鸡鸣时分才停止。当阳光照进窗户时,王刚鼓起勇气打开门——客厅地板上满是泥脚印和暗红色液体,大门敞开着,门槛上留着几片断裂的黑色指甲。
王刚收拾行李逃回了城里。三个月后,他接到大伯的电话,说父亲的坟被人挖开了,棺材里空空如也。而村里开始有人半夜看见一个浑身泥土的人影在坟场游荡,那人影走路姿势怪异,像是在拖着什么东西。
每当夜深人静,王刚总会梦见一个浑身湿冷的身影站在他的公寓门外,用指甲轻轻刮擦着他的门。而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最近他发现自己洗澡时,排水口总会堵住一些黑色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