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的太平间总是比别处冷上几分。
林休搓了搓手臂，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两点四十三分。暑假的值班总是这样，白天人声鼎沸的教学楼到了深夜就只剩下他和鲁明两个倒霉蛋。窗外的树影被风吹得张牙舞爪，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
\"老林，你说今晚会不会来活儿？\"鲁明翘着二郎腿坐在转椅上，手里转着一支圆珠笔。他总能用最轻松的语气谈论最瘆人的话题。
林休没回答，只是把白大褂的领子又竖高了些。太平间的冷气开得太足了，呼出的白气在面前短暂停留又消散。他低头检查登记表，指尖在纸面上敲出轻微的声响。
\"叮……\"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林休和鲁明同时抬头，对视一眼。这个时间点，不该有人来。
\"可能是巡夜的保安。\"鲁明说着，却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的步伐。林休数了数，至少三个。脚步声在太平间门口停下，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两个穿着救护车制服的壮汉推着一辆担架车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戴口罩的医生。担架上盖着白布，隐约能看出是个很小的轮廓。
\"医学院的？\"领头的救护人员问道，声音粗哑。
林休点点头，递上登记表。鲁明已经好奇地凑到担架旁，伸手想掀开白布看看。
\"别动！\"戴口罩的医生突然喝道，声音尖锐得不自然。鲁明的手僵在半空。
医生转向林休：\"这是特殊病例，需要立即冷藏。不要打开，不要检查，明白吗？\"
林休皱眉。这不合规矩，每具送来的尸体都需要登记详细信息。\"我们需要记录死因和基本信息。\"
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塞给林休：\"都在这上面。照做就是。\"他的眼睛在口罩上方闪烁，瞳孔黑得异常。
救护人员已经将担架推到冷藏柜前，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无数次。林休注意到他们全程都避免直视那具尸体，甚至刻意保持着距离。
\"三号柜。\"医生指挥道，声音突然变得黏腻，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
当冷藏柜门关上的瞬间，林休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又像是某种液体滴落。但当他转头时，只看到医生和救护人员匆匆离去的背影。
\"搞什么鬼...\"鲁明嘟囔着，伸手去拿那张纸。
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编号：x-7
性别：男
年龄：0
死因：先天性畸形导致的多器官衰竭
特殊说明：头部异常发育，严禁解剖】
\"头部异常发育？\"鲁明挑眉，\"大头娃娃？\"
林休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他走到三号冷藏柜前，透过小窗往里看。白布覆盖的轮廓确实显示出头部异常膨大，几乎有身体的两倍大小。更奇怪的是，那形状不太像普通的水肿或积水，而是某种...有结构的膨大。
\"喂，要不要...\"鲁明做了个掀开的手势，眼睛里闪烁着作死的光芒。
\"别闹，人家特意嘱咐了。\"林休摇头，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白布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一定是眼花了。林休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一切如常。
凌晨三点十七分，整个医学院安静得像被世界遗忘。林休坐在电脑前输入资料，鲁明则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解剖学图谱。空调的嗡鸣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直到\"砰\"的一声闷响从冷藏区传来。
林休猛地抬头，鲁明已经跳了起来。\"什么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走向声源。声音来自三号柜。
冷藏柜的门微微震动，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撞击。林休的心跳加速，手心渗出冷汗。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能是机械故障...\"他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
鲁明已经走到柜门前，伸手握住把手：\"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等等——\"
太迟了。鲁明已经拉开了柜门。
白布包裹的尸体滑了出来，重重落在地上。布散开了一角，露出了一部分——那确实是一个婴儿，但头部大得畸形，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紫色血管。最令人不适的是，它的眼睛半睁着，浑浊的眼白中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卧槽...\"鲁明后退一步，撞上了身后的推车。
林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蹲下身，小心地用戴着手套的手将白布重新盖好。就在他的手指碰到婴儿皮肤的瞬间，他僵住了。
皮肤是温的。
\"鲁明...\"林休的声音颤抖，\"这尸体...是温的。\"
\"不可能！\"鲁明也蹲下来，伸手触碰婴儿的手臂，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操！真的！\"
更可怕的是，林休现在清晰地看到，婴儿的胸口有极其微弱的起伏。非常缓慢，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
\"它还活着？\"鲁明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林休的大脑飞速运转。假死状态？深度昏迷？但医生明明说已经死亡...他伸手去摸婴儿的颈动脉。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婴儿皮肤的瞬间，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完全睁开了。
林休的呼吸停滞。那不是人类婴儿的眼睛——瞳孔扩张到几乎占据整个眼球，漆黑如墨，深处似乎有某种液体在流动。更可怕的是，他感觉那双眼睛在看着他，真正地\"看\"着他，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认知。
\"它...它在看我们...\"鲁明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林休想后退，想逃跑，但身体像是被那双眼睛钉住了。婴儿的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绝对不属于新生儿的笑容——嘴角几乎裂到耳根，里面是两排细小尖锐的牙齿。
然后它发出了声音。
那不是婴儿的啼哭，而是一种高频的、刺耳的啸叫，像是金属摩擦又像是动物哀鸣，瞬间充满了整个太平间。林休感到耳膜刺痛，不得不捂住耳朵。冷藏柜里的灯光开始闪烁，太平间里的其他柜门也开始震动。
\"跑！\"林休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拽起已经吓傻的鲁明就往门口冲。
啸叫声在他们身后持续，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林休回头看了一眼，差点魂飞魄散——那个大头婴儿正在地上蠕动，以一种不可能的姿态用膨大的头部支撑着身体，向他们爬来。它的速度不快，但那种扭曲的移动方式比任何奔跑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鲁明已经冲到门前，疯狂地拧着门把手：\"锁了！门锁了！\"
林休掏出钥匙，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他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碰到了他的脚踝。
他没敢低头看。
门终于开了，两人跌跌撞撞地冲进走廊。林休用尽全力摔上门，然后他们听到了\"咚\"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内侧。
走廊的灯光开始闪烁，远处传来电梯运行的嗡嗡声，但电梯明明应该已经停运了。更远处，隐约能听到某种湿漉漉的爬行声和...笑声？婴儿的笑声，但扭曲得不成调子。
\"去值班室！锁门！\"林休推着鲁明往前跑。
当他们冲进值班室反锁上门后，两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鲁明的脸色惨白，嘴唇不停地颤抖：\"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休摇头，耳朵里还回荡着那种可怕的啸叫声。他看向值班室的小窗，窗外月光依旧惨白，但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树影的扭动更加剧烈，像是无数手臂在挥舞。
然后电灯灭了。
在完全的黑暗中，林休听到了鲁明压抑的啜泣声，以及...门外走廊里，那种湿漉漉的爬行声，正在一点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