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本源溃散的第七日,幽冥界的天幕突然裂开一道竖缝。不是两界通道的柔和光膜,而是深不见底的漆黑裂隙,裂隙中流淌着粘稠的黑雾,黑雾触及之处,连地脉晶石的白光都在瑟瑟发抖——那是来自幽冥界最深处的威压,比鬼王巅峰时的气势强盛百倍,带着俯视众生的漠然。
“这是……鬼帝的气息!”李医师的药锄“哐当”落地,他死死盯着裂隙中缓缓凝聚的虚影,花白的胡须剧烈颤抖,“老鬼藏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要亲自下场了?”
虚影在黑雾中渐渐清晰。那是一具笼罩在帝袍中的身影,袍角绣着亿万魂火组成的星河,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里,只能看到一双燃烧着幽蓝鬼火的眼瞳。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扫过轮回殿的方向,所过之处,重建的工匠们瞬间僵在原地,元神仿佛被冻结,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放肆。”
声音不是通过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个生灵的识海。简单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轮回殿刚修复的殿顶瓦片突然齐齐炸裂,叶天麟布下的轮回往生阵剧烈闪烁,符文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叶枫握紧轮回古剑,剑身上的三色纹路自动亮起,将柳梦琪护在身后。他能感觉到,这道虚影并非鬼帝真身,只是一道蕴含神谕的意念投影,但即便如此,其中蕴含的力量也足以碾压在场所有人——那是真正的帝境威压,是规则的化身,是幽冥界亿万年来的秩序象征。
“鬼王渎职,污我幽冥。”虚影的目光落在地脉晶石上,那里残留着鬼王最后的本源气息,“血炼大阵虽破,余孽未清。传朕神谕:全境戒严,凡与反叛势力勾连者,魂飞魄散;凡能擒杀叶枫者,可入酆都听用,享万年香火。”
神谕落下的瞬间,幽冥界各处突然亮起血色烽火。从最东的枉死城到最西的忘川河,烽火台上燃烧的不再是阴煞之气,而是鬼帝的帝威凝聚而成的血焰,血焰中浮现出叶枫等人的虚影,每个细节都清晰无比——显然,鬼帝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搜!”
四面八方传来整齐划一的嘶吼。无数高阶鬼修从地底钻出,他们身着玄铁战甲,手中握着刻有帝纹的鬼器,修为最低的也是鬼王境初期,领头者更是气息接近半步鬼帝的冥将。这些鬼修无视轮回殿的防御阵,如同蝗虫过境般散开,所过之处,连纯阳草都被连根拔起,只为寻找一丝反叛者的踪迹。
“老东西倒是会挑时候。”王鼎将幽冥破邪斧插在殿门前,斧刃赤金火焰明明灭灭,“知道咱们刚打完硬仗,灵力还没恢复,就派这么多狗腿子来捡便宜!”
柳梦琪的手指在腰间军牌上轻轻摩挲,军牌上的地脉精血突然发烫。她抬头望向人界方向,光膜另一侧,隐约能看到几道冲天而起的金光,那是天苍城的人族大能在回应——他们一直盯着幽冥界的动静,鬼帝的神谕刚出,人界的威压就已横跨两界,落在裂隙边缘,如同无形的枷锁。
“他不敢真身降临。”柳梦琪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她看着裂隙中虚影微微一滞的动作,“人界的老怪物们早就布好了局,鬼帝若敢踏出酆都一步,等待他的就是两界大战。他现在做的,不过是试探底线。”
虚影似乎听到了她的话,兜帽下的鬼火剧烈闪烁。裂隙边缘的黑雾突然暴涨,与人界传来的金光碰撞,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空间出现细密的裂纹,但他终究没有再前进一步——那是存在了无数纪元的潜规则,鬼帝掌管幽冥,人族大能镇守人界,互不干涉,一旦打破,便是万劫不复。
“规则?”虚影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笑声中带着对潜规则的嘲弄,却又透着一丝无奈,“朕虽不能亲至,然幽冥界的规矩,朕说了算。”
话音未落,他抬手对着轮回殿的方向虚握。刹那间,无数黑色锁链从地底钻出,锁链上布满倒刺,倒刺闪烁着吞噬元神的幽光,朝着叶枫等人缠来。这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幽冥界的规则凝聚而成,专门针对元神,连轮回剑意都难以斩断。
“小白!”
叶枫的吼声刚落,小白的龙吟已响彻天地。它展开三丈龙翼,六道光翼同时亮起,阴阳龙息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黑色龙息冻结锁链的蔓延,白色龙息净化着倒刺上的幽光,灰色龙息则顺着锁链逆流而上,竟在裂隙边缘炸开一朵小小的光花。
“祖龙血脉?”虚影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有趣。可惜,终究是未成熟的幼崽。”
他指尖微动,锁链突然爆发出百倍的力量,小白的龙翼瞬间被撕裂三道口子,金色的龙血滴落在地,与黑色锁链接触的瞬间,竟发出金属淬火般的声响。但小白没有退缩,它死死咬住一根锁链,龙角上的子丹痕爆发出红光,将祖龙血脉催发到极致,硬生生将锁链咬断了寸许。
“够了。”
一声苍老的叹息从人界方向传来。不是威压,却带着抚平一切的力量,黑色锁链如同冰雪遇阳般融化,裂隙中的虚影剧烈晃动,兜帽下的鬼火黯淡了三分。叶枫抬头望去,光膜另一侧,一位身着青衫的老者正拄着木杖站在天苍城头,老者的身影模糊不清,却让鬼帝的虚影都不敢直视。
“老友,规矩不能破。”青衫老者的声音穿过光膜,带着淡淡的茶香,“鬼王是你教出来的孽障,血炼大阵是你默许的试探,如今输了,就该认。真要撕破脸,你酆都的万年基业,怕是要换个主人了。”
虚影沉默了片刻,幽蓝鬼火中闪过一丝忌惮。他知道老者说的是实话——人族那几位沉睡的大能虽不出世,却在幽冥界布下了无数后手,当年一位鬼帝试图染指人界,结果被打得魂飞魄散,连酆都的帝座都裂开了三道缝。
“朕,拭目以待。”
虚影最后看了叶枫一眼,那目光中没有愤怒,只有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有趣的藏品。随后,裂隙开始收缩,黑雾如同退潮般退回幽冥界深处,只留下漫天血色烽火和尚未散去的帝威,提醒着所有人: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呼——”王鼎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这老东西的气势,比鬼王那蠢货强太多了。要不是有人界老怪物镇着,咱们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
叶枫走到小白身边,轮回剑意注入它的伤口。龙翼上的裂痕正在愈合,但他能感觉到,小白的元神受到了轻微的震荡,那是帝威残留的印记,需要长时间温养才能消除。
“鬼帝不会善罢甘休。”叶枫望着血色烽火闪烁的方向,“全境戒严只是开始,他会派更多高阶鬼修来试探,直到找到潜规则的漏洞,或者……逼我们主动打破规则。”
柳梦琪捡起地上的军牌,牌上的“护城亦护民”五个字在帝威下依旧清晰。她突然笑了,笑容里没有丝毫畏惧:“那我们就给他看看,什么叫众志成城。”
此时,轮回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上官云阙的身影从阴影中闪出,手中捧着一枚染血的传讯符,符纸上的字迹潦草却急切:“枉死城守将反水,率三千鬼兵清剿反叛军余部,李长老他们被困在奈何桥了!”
叶天麟的符纸突然亮起,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点:“不止枉死城,忘川河的摆渡人也动了,他们手里有鬼帝赐的‘拘魂牌’,能强行拘拿修士元神!”
叶枫将轮回古剑插在地上,剑身上的三色光芒冲天而起,在轮回殿上空形成一道光柱:“传我命令——王将军带先锋营驰援奈何桥,用幽冥破邪斧的火焰烧断拘魂牌;柳统领率药童营去孟婆庄,用往生汤护住反叛军元神;叶天麟,加固所有符阵,用轮回劫力干扰血色烽火的追踪;上官云阙,查清楚哪些鬼将是被迫从命,哪些是真心效命鬼帝,区别对待。”
“那你呢?”柳梦琪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我去会会那些‘贵客’。”叶枫的目光落在血色烽火最密集的方向,那里是鬼王旧部聚集的黑风谷,“既然鬼帝想试探,那我们就给他演一场好戏——让他看看,幽冥界不是只有他说了算。”
小白发出一声激昂的龙吟,用头蹭了蹭叶枫的手心,龙翼上的伤口已结痂,闪烁着坚韧的金光。它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比对抗鬼王轻松,但只要跟着身边这个人,跟着这些伙伴,再强的帝威,再密的天罗地网,都挡不住他们守护轮回殿的决心。
轮回殿的钟声突然响起。不是丧钟的沉闷,而是带着希望的清亮,钟声穿过血色烽火,传到幽冥界的每个角落。被困的反叛军听到钟声,纷纷握紧武器;被迫戒严的低阶鬼修听到钟声,悄悄收起了鬼器;孟婆庄的老妪舀起一瓢往生汤,汤水中,无常殿主的虚影对着叶枫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叶枫翻身上龙背,轮回古剑斜指苍穹。剑光与血色烽火交相辉映,竟在天幕上划出一道奇异的光痕——那是反抗的印记,是新生的希望,是告诉那位高居酆都的鬼帝:幽冥界的未来,从来不由帝威决定,而由每个渴望安宁的生灵共同书写。
“出发。”
龙吟与钟声交织,在幽冥界的大地上回荡。前方,是遍布杀机的戒严区,是鬼帝布下的天罗地网;身后,是重建中的轮回殿,是伙伴们坚定的身影。叶枫握紧剑柄,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这场与鬼帝的博弈,不仅关乎自己的生死,更关乎幽冥界与人界的未来,关乎那份“护城亦护民”的誓言能否真正实现。
血色烽火依旧在燃烧,但轮回殿的方向,已有微光刺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