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威胁下,那仆役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对“后庭”的恐惧。他踉跄了一下,不敢有半分违逆,低着头,颤抖着在前面引路。佩恩大步跟上,莱特三人也立刻警觉地紧随其后,武器出鞘,警惕地环视四周。
佩恩的眉头紧锁,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因为找到方向而减轻,反而愈发沉重。‘太奇怪了……为什么拉雅姆会出现在这里?我刚才在府邸内堂而皇之地战斗,甚至斩杀了这里的代理主人,为什么没有任何像样的护卫前来支援?这些仆役的表现也极其反常,面对杀戮,他们不是惊恐逃散,而是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缓慢地围拢过来……还有,这一路上,竟然畅通无阻,连一个武装人员的身影都没见到,寂静得可怕,仿佛整个城堡的核心区域早已被掏空,或者说……被某种东西控制了? 这种诡异的平静,比刀剑相向的战场更让人心悸。’
引路的仆役在一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家族纹章的厚重橡木大门前停下脚步,再也不敢前进半步,只是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示意就是这里。
佩恩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疑虑和不安强行压下。此刻,任何思考都是多余的,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珍妮丝,确认她的安全!他不再犹豫,右拳紧握,手臂肌肉瞬间贲张,斗气微吐,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猛地轰在门锁的位置!
“砰!!!”
一声巨响,精钢打造的门锁连同后面加固的金属插销,被这狂暴的一拳直接轰得扭曲、断裂、崩飞!木屑与金属碎片四溅,整扇大门向内猛地弹开,露出了后面幽深的景象。
佩恩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同伴,如同一位一往无前的骑士,决然地冲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他的身影在门口的光线下拉长,然后迅速被门后的阴影吞没。
佩恩一行人踏过碎石小径,靴底与湿润的鹅卵石接触,发出轻微的声响,与远处喷泉的潺潺水声交织。后庭的空气弥漫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混合了晚开玫瑰与潮湿泥土的芬芳,这里为维持祥和与城堡外的气氛形成了诡异对比。
那位倚在喷泉池边躺椅上的贵族,在秋日稀薄的阳光下,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能看见皮下淡青色的血管。那不是养尊处优的红润,而是一种消耗性的、缺乏生气的苍白。他眼睑微阖,深刻的五官轮廓确如佩恩所想,能窥见其年轻时的俊朗风采,但如今却被疲惫和某种无形的重压刻上了痕迹。
当佩恩的脚步在他面前停下,阴影略微遮挡了光线时,他才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与疲惫面容不甚相符的眼睛,颜色像是雨后的灰蓝色天空,带着些许朦胧,但深处却锐利如鹰。他没有惊慌,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只是静静地看着佩恩,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
佩恩右手抚胸,身体微向前倾,动作流畅标准,显示出良好的贵族教养。“以风神之名,向您致意。南境黑泽领领主,佩恩.伍德.佛拉蒙特地前来拜会尊贵的皮尔洛侯爵大人。”他的声音清朗,不卑不亢,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其内心并非全然平静。他虽然自信,但也深知此行凶险,面对的是位高权重的侯爵。他刻意让礼仪完美无缺,是为了先声夺人,表明自己并非不懂规矩的野蛮武夫。
侯爵没有立刻回礼,他只是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目光从佩恩沾染尘土的靴子,移到腰间的佩剑,再到他年轻却已显刚毅的脸庞。时间仿佛被拉长,空气中只有喷泉不息的水声。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压力,考验着来访者的耐心与定力。
感受到侯爵目光中的审视,佩恩内心有些紧绷,但强自镇定。他提醒自己此行的目的,不能露怯,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影响侯爵的判断。
终于,侯爵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长久的慵懒和不易察觉的审视:“你,为何认定我就是你要找的皮尔洛?年轻人,你的年轻……确实让我有些惊讶。”他的语调平缓,却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人心底最敏感的地方。
佩恩迎着他的目光,坦然答道:“侯爵大人,因为在来的路上,我有幸会见了您的弟弟皮朋科。您们的眉眼和轮廓,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岁月留下的印记不同。因此,我确信您就是皮尔洛侯爵。”他顿了顿,胸膛微微挺起,继续道:“我今年十九岁,按照律法和传统,早已是成年的男人。这三年,我并非安享富贵,而是在黑泽领摸爬滚打,用剑与智慧守护我的领地和家族荣耀。”
他的话语逐渐带上了力量:“我自认将黑泽领管理得不错。它从一个边陲小地,如今人口已逾四万,并且仍在增长。我也不乏勇气,所有胆敢侵犯我领地、对我及我的人民构成威胁之人,无论他们是谁,都已被我击败。我相信,我已有资格展望一个配得上我努力与流血的未来。”
佩恩语气中带着自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三年是如何在血与火中挣扎过来的。
说到这里,佩恩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甚至透出一股灼热:“侯爵大人,我今日冒昧前来,并非为了其他,而是为了一个承诺,为了一个人。您的女儿,珍妮丝小姐。我们相识于危难之中,曾彼此扶持,也因残酷的现实而被迫分离。当时我向她承诺,若我能在三年内取得足以站稳脚跟的成就,并且我们彼此心意未变,我必会回来,接她离开,向她求婚。”
佩恩眼神瞬间变得柔软,但随即被更坚定的光芒覆盖。他的话语真挚而热烈,试图用诚意打动侯爵。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攒了三年的决心一次性倾吐出来:“三年之期已到,我做到了我承诺的一切。黑泽领已今非昔比,而我心中对珍妮丝的爱意,未曾有片刻消减。所以,我来了。我,佩恩,在此郑重向您请求,希望您能同意我将您的女儿,珍妮丝小姐,迎娶为妻。”
侯爵皮尔洛脸上的疲惫不堪,骤然闪过一丝精光,如同沉睡的鹰隼嗅到了猎物的气息。他并没有立刻坐直身体,反而以一种更缓慢、更显矜持的姿态,用指节轻轻敲打着光滑的红木扶手,发出沉闷的“叩、叩”声。他抬起头,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刺向佩恩,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刻意拉长的腔调,缓缓问道:
“佩恩……男爵,是吗?”他故意在称谓上稍作停顿,强调着双方地位的差距。“让我直截了当吧。我,卡佩利家族的掌舵人,皮尔洛侯爵,将我的珍宝,我的女儿珍妮丝嫁给你……那么,告诉我,我能得到什么?”
他的嘴角扯起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冷笑,眼神锐利如刀。你的一切,能比得上东境大公长子所承诺的?百里的肥沃领地,以及未来可能获得公爵冠冕的阴影吗?嗯?”他向前微微倾身,光线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压迫感陡然增强。“还是说……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没有将我的‘原话’清清楚楚地带给你?”
侯爵的眉头渐渐皱起,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协调之处,语气中带上了真正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等等……他怎么会放你进来的?这个时间,他在干什么?”
他迎着侯爵审视的目光,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却异常坚定:“实力与名誉……侯爵大人,坦率地说,目前的我,确实没有与公爵嫡长子比肩的资格。”他摊开手,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如果婚姻在您眼中,非要用如此直接的利益来衡量,那我……无话可说。或许,是我太天真,太肤浅,竟然以为贵族之间,除了筹码和政治工具之外,还能容得下一点点真挚的情感?呵呵……” 这声笑,充满了无奈和对现实的嘲弄。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侯爵,提出了唯一的请求:“侯爵大人,在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能否让我见一见珍妮丝?我更想听听……她自己的意见。”
然而,不等侯爵对这个问题做出反应,佩恩话锋一转,抛出一个如同惊雷般的消息。
“至于您的弟弟……我告诉你,他已不是人类,他是一个怪物。所以,在我来的路上,当他试图威胁我的生命时,我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他紧紧盯着皮尔洛侯爵的每一丝表情变化,一字一顿地说:“我杀他,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我更认为,他,或者说,控制了他的那个‘东西’,会危害到整个卡佩利家族的安全。他已经不是人类了,侯爵大人,他是一个被地外诡异生命所寄生的傀儡。”
说完这番话,他暗中运转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皮尔洛侯爵的大脑,同时迅速扫过庭院以及附近垂手侍立的仆役。他仔细感知着,寻找任何一丝诡异气息,或是那种细微却毛骨悚然的“咔咔”声息。
好在神识反馈一片“洁净”,并无那种非人的扭曲感。周围的仆役也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