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刮过纳源大陆北境隆地亚帝国永冻的冰原,卷起细碎的冰晶,打在厚重的板甲上,发出噼啪的脆响。春季在这里依旧是个遥不可及的传说,目光所及,唯有死寂的白。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天际,而是源自脚下。冰原圣山的方向,浓黑的烟柱混杂着暗红的火光照亮了昏沉的天空,大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如同黑色闪电般在大地上疯狂蔓延。
“稳住!为了奥拉维!为了帝国的荣耀!” 一名须发皆白、脸上布满冻疮和旧疤的老战士咆哮着,他手中的巨型战斧已经沾满了粘稠、发黑的液体。他的牛角头盔下,一双眼睛因疲惫和决绝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前方。
那里,是地狱的景象。
大地裂开处,那些原本在灾难中死去的、冻僵的平民尸体,此刻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扭曲着爬起。他们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抽干了水分,变得干瘪枯槁,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诡异的灰败色。但下一刻,一股幽暗、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注入他们体内,干瘪的躯体如同充气般畸形地膨胀,关节反转,指甲变长变黑如利爪,眼中爆发出嗜血的、毫无理性的凶光。
它们发出非人的嘶吼,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疯狂地扑向坚守在战神奥拉维巨大神像前的冰原战士防线。
“杀!碾碎这些怪物!” 战士们怒吼着,用覆盖着铁甲的臂膀挥舞着战锤和巨斧。每一次重击都能砸碎一个变异怪物的头颅或躯干,腥臭的黑血和碎肉四处飞溅,在洁白的冰原上泼洒出残酷的画卷。
战锤猛击,将一个扑到半空的变异村民胸膛砸得彻底凹陷下去。 巨斧横斩,将三四具嘶吼的“行尸”拦腰斩断。 但怪物太多了,无穷无尽。它们毫无畏惧,前赴后继。一个年轻的战士刚刚劈倒一个,立刻被侧面扑来的另一个怪物咬住了脖颈甲胄的缝隙,惨叫着被拖倒在地,瞬间就被更多的黑影淹没,只剩下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和甲胄被撕裂的尖锐噪音。
“顶住!不能退!身后是神殿!”战士目眦欲裂,一斧劈开试图抢夺同伴尸体的怪物,但他自己的臂甲也被利爪撕开,鲜血汩汩流出,瞬间冻结。
防线在一步步后退。英勇的冰原战士们再如何勇猛,也无法完全抵挡这完全不顾伤亡的疯狂冲击。战友不断被扑倒,被撕碎,惨叫声和怪物的嘶吼声交织,血肉横飞,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腐烂的恶臭。
就在防线即将崩溃,巨大的战神石像都开始微微震颤,表面出现细微裂纹的刹那——
“嗡!”
一道无比璀璨、无法形容其颜色的巨大光柱,猛地从神殿深处爆发而出!它如同一道撕裂天幕的巨型极光,蕴含着磅礴而古老的力量,瞬间冲破了浓烟与黑暗,直插天际,目标赫然是那颗悬于夜空的、被称为云姆星的巨大星辰!
光柱带来的强大能量冲击让所有厮杀中的存在都为之一滞。
大陆各地,无数人再次抬头,看到了这第二次在两年内出现的诡异天象,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光柱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那通天彻地的光芒消散后,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疯狂嘶吼、攻击的变异人形怪物,如同被同时切断了提线的木偶,齐刷刷地倒地,彻底失去了生机,变回真正的尸体。
“结……结束了?” 一个幸存的年轻战士喘着粗气,拄着卷刃的战斧,难以置信地看着四周。
但很快,更大的惊恐浮现在他脸上。
“不……不对!我的力量!源力……我感受不到源力了!”他尝试调动体内的能量,却发现自己如同一个被抽空的容器,原本澎湃的战士源力此刻死寂一片,无法调用分毫。
惊慌的呼喊在幸存者中接连响起。不仅是低阶战士,就连那些平日里气息浑厚的高阶武者们,此刻也面色惨白,眼中充满了茫然与恐惧。他们失去了力量的根基。
老战士看着自己颤抖的、无法凝聚起丝毫源力的手,又看向远处依然在喷发、大地震动愈发剧烈的圣山,以及那布满裂纹、似乎随时可能崩塌的战神神像。
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原的寒风,瞬间灌满了他的心脏。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嘶哑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的呐喊:
“走!快走!离开圣山!离开王城!”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紧迫感。
“大地之母在发怒!这里的一切都要完了!逃!往南逃!能活一个是一个!”
命令一下,残存的战士们最后看了一眼濒临破碎的神像和化为尸山血海的故乡,搀扶起受伤的同伴,甚至顾不上收拾战友的遗骸,带着失去力量的惶恐和对彻底毁灭的恐惧,汇入了早已开始出现的、大规模南逃的人流。
冰原在身后持续崩塌,隆地亚帝国的北境,正坠入无尽的深渊。
夜色如墨,繁星仿佛冰冷的银钉,钉在厚重的天鹅绒幕布上。佩恩男爵刚刚结束了对领地边界的巡视,沉重的链甲还带着夜露的寒凉。他勒住战马的缰绳,正准备返回那座并不宏伟的城堡,眼角的余光却被大陆极远的天际线猛地攫住。
一道诡异的、笔直的、仿佛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惨白光束,自遥远的大地尽头升起,蛮横地刺入云霄,其目标清晰无误,正是夜空中那颗日益逼近、令人不安的“云姆星”。那颗星体如今已大得骇人,甚至能隐约看到其表面扭曲的光斑,像一只冷漠凝视着大地的巨眼。
“呃……”佩恩男爵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似的呻吟。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握着缰绳的手指猛地收紧。黑珍珠似乎也感到了主人突如其来的紧绷,不安地踏着蹄子,打了个响鼻。
恐怖的回忆,如同被这道天光强行撕开的封印,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两个冬季前那清晰无比的、地狱般的景象,那个神秘的山谷,巨大无比的远古水晶簇,还有那随之而来的、来自星海之外的、冰冷而诡异的“访客”寄生体。它们伴随着天光而降,所到之处,生命被收割,强大的人类被寄生异化,一切都为了将它们那可憎的母星——云姆,更拉近这个世界一步。
“又…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那不是疑问,而是绝望的确认。每一次天光亮起,都意味着云姆星的触须又一次深深扎入了这个世界的内核。潮汐将更加狂乱,引力会再次发生微妙而致命的变化,大地磁场可能彻底紊乱,更多的天灾异变将接踵而至。而更可怕的是,当这个世界的能量被改造到符合它们那该死的标准时,倾巢而出的将不再是零星的先遣队,而是真正的、旨在殖民和毁灭的异星大军。到了那时,人类……还有活路吗?
“大人?”忠诚的莱特骑着驽马跟在一旁,注意到了主人的异常。他顺着男爵凝固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那道诡异的天光,苍老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风神在上!那…那是……”
佩恩男爵猛地转过头,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沉稳与威严,而是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恐惧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莱特,赶紧去叫巴布,希望他能给予提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又强迫自己维持着贵族的语调。
“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更糟!潮汐、地震、磁暴…还有那些从光里爬出来的怪物!它们在改造这个世界,为了它们的生存,或者说,为了它们那该死的母星!”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它们在把我们的家园变成它们的巢穴!而我们呢?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国王和公爵们还在争吵不休!他们根本不明白真正的敌人来自天上!”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那道刺目的天光,动作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等到那道光是常亮不熄的时候,等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适合它们呼吸的空气和它们喜欢的能量的时候!你猜会发生什么?像蝗灾一样多的异星生命会降临!它们会生根!会发芽!会吞噬掉一切!我们,我们的孩子,我们所知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说到这里,他的激动骤然被一股更深的无力感取代。
“而我…”他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充满了苦涩的自嘲,“而我…我只是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小男爵。我能做些什么来阻止这一切?”
“谁能给我答案?究竟谁能告诉我们…该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