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屋内的时间仿佛被粘稠的空气胶着，每一秒都拖拽着沈砚和林晚紧绷的神经。蝰蛇提出的新条件，像一道淬毒的枷锁，将他们推向更深的血腥泥沼。赶走一伙亡命之徒，甚至……灭口？以沈砚现在的状态，这无异于让他去送死。
林晚能感觉到沈砚身体的颤抖，不仅仅是伤痛，更是一种屈辱和愤怒到了极致的生理反应。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他一些力量，或者阻止他做出那个可能万劫不复的决定。
沈砚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这疼痛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头脑保持着一丝清明。
他需要那台设备。金属盒凌晨的异动绝非偶然，它指向某个他们必须探知的秘密，或许是摆脱“夜枭”的关键，或许……与他模糊的过去有关。他也需要医疗包里的东西，老陈的药虽猛，但无法替代专业的清创缝合和持续的抗感染治疗。他的身体，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而林晚……他不能让她跟着自己，永远困在这个小镇，或者死在某个肮脏的角落。
冰冷的权衡在心底迅速完成。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底所有的波澜都已平息，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他没有看蝰蛇，目光落在桌面的通讯设备上，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砸碎骨头般的沉重：
“地点，特征。”
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接受了任务。这干脆利落的态度，反而让原本等着看好戏的蝰蛇微微怔了一下。他打量着沈砚，似乎想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犹豫或恐惧，但他失败了。
“有意思。”蝰蛇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他快速报出了化工厂的具体位置和那伙人的大致人数、武器装备特征（据他所说，主要是砍刀和土制火器），末了，补充道：“给你们一天时间。明晚这个时候，我要看到结果。”
他将桌上的医疗包往前推了推，“这个，算预付。设备，等事成之后。”
沈砚没有异议，用右手拿起那个不算太重的医疗包，递给林晚。然后，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台通讯设备，仿佛要将它的样子刻进脑海里，随即转身，对林晚低声道：“走。”
没有再看蝰蛇一眼，也没有理会周围那些混杂着同情、嘲讽或漠然的目光，两人相互搀扶着，再次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蛇窟。
走出棚屋，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河水腥气的冰冷空气，林晚才感觉自己像是从水下浮出，大口地喘息着。她看着沈砚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心中的担忧和恐惧如同野草般疯长。
“沈砚，我们真的要去吗？那太危险了！你的伤……”
“没有选择。”沈砚打断她，声音疲惫而沙哑。他靠在一堵断墙上，微微喘息，刚才在里面的强硬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先……回去。”
他现在急需处理伤口，也需要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仔细研究一下蝰蛇给的这个医疗包里有什么，并规划下一步行动。
两人沿着来时的阴影，缓慢地向着废弃仓库挪动。夜色更深，小镇大部分区域已经陷入沉睡，只有零星的狗吠和远处码头的模糊灯光。
就在他们即将拐入通往仓库的最后一条小巷时，沈砚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瞬间绷紧，右手迅速将林晚拉向自己身后，警惕的目光射向巷子深处的一片黑暗。
“怎么了？”林晚的心瞬间提起，紧张地攥紧了医疗包的带子。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凝神倾听着，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那片阴影。过了几秒，他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低声道：“没事。”
可能是野猫，或者只是风吹动废弃物的声响。但长期游走于生死边缘养成的本能，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们继续前行，回到了那间散发着霉味和尘埃的废弃仓库。铁皮门在身后关上，将外面的危险与喧嚣暂时隔绝。
林晚立刻扶着沈砚在墙角坐下，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个医疗包。里面东西比预想的要齐全一些：几卷无菌纱布、一包棉签、一小瓶医用酒精、一管消炎药膏，甚至还有几片独立包装的止痛药和一小盒口服抗生素。虽然没有缝合针线，但这些对于他们目前的处境来说，已经是雪中送炭。
“我先帮你处理伤口。”林晚拿出酒精和棉签。
沈砚点了点头，配合地转过身。当林晚用沾了酒精的棉签小心地擦拭伤口周围时，冰冷的刺激让他肌肉猛地收缩，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动弹。
林晚看着那依旧狰狞的伤口，心里难受，动作却异常专注和轻柔。她清理完创面，涂上消炎药膏，然后用干净的无菌纱布重新包扎好。整个过程，沈砚始终沉默着，只有偶尔抑制不住的细微颤抖，泄露着他正承受的痛苦。
包扎完毕，林晚将口服抗生素和一片止痛药递给他，又喂他喝了水。看着他吞下药片，靠坐在墙上闭目喘息，脸色依旧苍白，但似乎因为得到了初步的专业处理而稍稍安心了一些。
暂时安顿好沈砚，林晚自己也累得几乎虚脱。她靠在沈砚身边的墙壁上，抱着膝盖，看着从破洞漏下的、清冷的月光，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化工厂……一伙亡命之徒……沈砚的重伤……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沈砚忽然低声开口，打破了仓库的寂静：
“医疗包……底部夹层。”
林晚一愣，疑惑地看向他。沈砚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她拿起那个已经被翻找过的医疗包，仔细摸索着底部。果然，在厚实的帆布夹层里，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小的方块。她用力将它抠了出来——竟然是一个比指甲盖略大、用防水胶带紧紧包裹着的黑色物体！
这不是医疗用品！
林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看了一眼沈砚，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手中的东西，眼神深邃。
她小心翼翼地剥开层层胶带，里面露出的，是一个极其微型、做工精密的……电子元件？上面还有细如发丝的金属触点。
这是什么？蝰蛇放在里面的？是追踪器？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原本就迷雾重重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沈砚的目光落在那个微型元件上，眼神冰冷而锐利。
蝰蛇……果然还留了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