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清这声怒吼,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池塘。
整个胡同口,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包括白牡丹和白建军。
在他们母子俩的印象里,何大清就是个闷葫芦,是个受气包。
平时别说吼了,就是大声说句话都少有。
今天这是……吃错药了?
白建军被吼得一愣,随即脸上就挂不住了。
他是什么人?
是棉纺胡同有名的小霸王!
现在,当着这么多邻居的面,被一个自己平时呼来喝去的“老东西”吼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混!
“我操!”
白建军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何大清,你他妈长本事了啊!敢吼老子了?!”
“你他妈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还敢护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小野种跟老子炸刺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说着,他一伸手,就朝着何大清的胸口,狠狠地推了一把!
何大清本来就身子骨虚,被他这么一推,顿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何雨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她的小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白建军,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何大清被女儿扶住,又羞又怒,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指着白建军,嘴唇哆嗦着:“你……你个小畜生!我是你长辈!你敢对我动手!”
“长辈?我呸!”白建军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满脸的鄙夷,“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妈捡回来的一条狗!给你口饭吃,是看得起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你!”
何大清气得眼前发黑。
白牡丹一看儿子占了上风,立刻又来劲了,双手掐腰,像个骂街的泼妇。
“何大清!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好吃好喝伺候你十年,你就是这么对我们娘俩的?啊?”
“现在倒好,从外面领回个小骚狐狸,就敢跟我儿子瞪眼了!你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这事儿说清楚,你们俩,谁也别想走出这个胡同!”
母子俩一唱一和,颠倒黑白。
把一个上门寻亲的可怜女孩,硬生生说成了来破坏他们家庭的“小狐狸”。
周围的邻居们,虽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谁也不敢出头。
白建军可是个混不吝,得罪了他,以后没好日子过。
眼看着,舆论就要被这对无耻的母子给扭转过去。
何雨水,终于又开口了。
她扶着何大清站稳,然后,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大声地,对何大清问道:
“爸。”
“你不是说,你每个月,都往北京的家里,寄二十块钱吗?”
这个问题一出,何大清的脸色,瞬间惨白!
白牡丹的脸色,也“唰”的一下,变了!
何雨水像是没看到他们的脸色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可是,我跟我哥,一分钱都没收到过。”
“那十年,两千多块钱呢,都去哪儿了?”
“爸,你在这边,是不是也把工资,都全部上交给这位……白阿姨了?”
她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然后,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爸,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我饿了。”
“你身上,还有钱吗?”
“我想吃个……肉包子。”
“一个,就行。”
这几句话,看似轻飘飘的,却像是一记一记的重拳,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更何况,是难倒一个,本该是家里顶梁柱的父亲!
这话,打的是何大清的脸!
诛的是白牡丹的心!
更是说给周围所有邻居听的!
听听!
听听这叫什么事儿!
亲生女儿,千里迢迢找上门来,连个肉包子都吃不上!
你何大清一个国营饭店的大厨,一个月五十多块的工资,钱呢!
你白牡丹一个寡妇,带着个二流子儿子,天天山珍海味的,钱是哪儿来的!
这还用问吗?!
所有邻居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了白牡丹母子!
那眼神里的鄙夷和唾弃,简直要把他们给活活淹死!
何大清被女儿这几句话,问得是无地自容!
他忘了刚才把所有的钱给了何雨水了,只是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了兜里。
掏啊,掏啊。
他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只在内衣的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总共,六分钱。
这就是他一个国营饭店大厨,身上全部的家当!
当他把这点钱,颤抖着摊在手心的时候。
他感觉,自己的脸,自己的尊严,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所有一切,都被人狠狠地踩在地上,碾成了粉末!
白牡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会来这么一招!
釜底抽薪!
这比打她一顿,骂她一顿,要狠毒一百倍!
这是要把她钉在“贪得无厌、虐待老何”的耻辱柱上啊!
何雨水看着何大清手里的那点钱,又看了看周围邻居们那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往前一步,从那堆毛票里,捡出五分钱,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
然后,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所有看热闹的邻居,用一种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清的声音,说道:
“各位大爷,大妈。”
“你们看。”
“我爸,一个国营饭店的大师傅,一个月五十多块的工资,养活了他们娘俩十年。”
“到头来,自己身上,连给我这个亲闺女,买个包子的钱,都凑不齐。”
“我哥在北京,因为家里穷,去偷厂里的东西,现在被关在里面,要坐大牢!”
“我就想问问。”
“我爸的钱呢?”
“那十年,两千多块的血汗钱,都去哪儿了?!”
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句句泣血!
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白建军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现眼过!
被人当着全胡同的面,指着鼻子骂是吸血鬼!
“你他妈找死!”
羞辱和愤怒,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嘶吼着,就朝着何雨水扑了过去!
他要撕烂这个小丫头片子的嘴!
眼看着,他那砂锅大的拳头,就要砸到何雨水的脸上!
何雨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脚下轻轻一错,就闪开了他的攻击。
同时,她的小脚,看似不经意地,往前一伸。
“噗通!”
白建军扑了个空,脚下又被狠狠一绊,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像一头笨猪一样,一头栽进了旁边那个满是泥水的脏水坑里!
溅起了一大片污泥和恶臭!
全场,一片哗然!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
何雨水“哇”的一声,就坐到了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那哭声,凄厉,绝望,撕心裂肺!
“杀人啦!”
“寡妇养的儿子打人啦!”
“抢了我爸的钱,还要打死我这个亲闺女啊!”
“没天理啦!还有没有王法啦!”
这一嗓子,直接把整个棉纺胡同的屋顶,都给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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