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林渊的应对,反间计惑乱东厂
“我要你,继续留在王德化身边,做他最听话,也最‘愚蠢’的一条狗。”
林渊的声音不重,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钱彪那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大……大人?”钱彪的舌头打了结,他那张写满忠勇的胖脸,此刻堆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您……您让俺给那老阉狗当狗?还是条蠢狗?”
他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大,身下的板凳被撞得向后一倒,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浑然不觉,只是瞪着一双牛眼,看着林渊,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大人,俺老钱是粗人,不懂什么弯弯绕绕。可俺知道,忠臣不事二主!俺的命是您救的,俺这条命,连带这一身肥膘,就都是您的!您让俺去给王德化当狗,俺……俺做不到!”
他语气激动,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像一条条盘踞的蚯蚓。在他朴素的认知里,这简直比让他去死还难受。
小六子在一旁,手已经握住了刀柄,眼神警惕地盯着钱彪。
林渊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小六子不必紧张。他没有因为钱彪的顶撞而动怒,反而重新将那条倒地的板凳扶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
“坐下。”
他的声音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钱彪梗着脖子,与他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重新坐了回去,嘴里还在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林渊将那杯已经凉透的粗茶推到他面前,开口道:“我问你,王德化是什么人?”
钱彪一愣,闷声闷气地回答:“老阉狗,毒蛇,皇帝的夜壶。”
“说得都对。”林渊点了点头,“但他首先,是东厂提督。东厂是什么?是皇帝的眼睛,是皇帝的爪牙。你杀了他,皇帝明天就能再立一个张德化、李德化。只要皇帝还需要一条会咬人的狗,东厂就永远都在。”
“那……那咱们就任由他查?任由他往您身上泼脏水?”钱彪还是不服气。
“让他查。”林渊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不但要让他查,我们还要帮他查,让他查得更‘清楚’,更‘明白’。”
钱彪彻底糊涂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完全找不到头绪。
林渊看着他那副呆样,知道不把话说透,这头忠心耿耿的蛮牛是转不过弯来的。他伸出手指,在满是油污的桌面上,蘸着茶水,画了一个圈。
“这是王德化。”
他又在圈的旁边,画了一个点。
“这是我。”
“现在,他觉得我这个点,脱离了他的掌控,让他感到了威胁。他想把我,也拉进他那个圈里,用他的规矩来拿捏我。可他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所以他心里很慌。”
林渊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棋局。
“一个疑心重的人,最怕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未知的敌人。因为未知,所以他会胡思乱想,会把对方想象得神鬼莫测,无懈可击。他现在看我,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继续这么怕下去。我们要给他一个他能‘理解’,能‘接受’的答案。”
林渊的手指,在那个代表自己的“点”上,轻轻一点。
“他不是想知道,我那三千白马义从是哪来的吗?他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夜袭闯营吗?他不是想知道,我一个小小锦衣卫,为什么能一步登天吗?”
“我们就告诉他一个‘真相’。”
钱彪听得入了神,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真相?”
“一个他最想听到的真相。”林渊看着钱彪,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关于‘宝藏’和‘前朝势力’的真相。”
“宝藏?”钱彪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声音都变了调。这两个字,对于任何一个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对,宝藏。”林渊的表情,像一个正在引诱孩童的魔鬼,“你想,一个毫无背景的锦衣卫校尉,突然间武功盖世,手下多了一支精锐骑兵,还屡出奇谋,这合乎情理吗?”
钱彪下意识地摇头。
“不合情理。但在所有不合情理的解释里,哪一种最容易让人相信?”
钱彪想了想,试探着说:“走了狗屎运,挖到了前人留下的宝藏,里面不但有金山银山,还有武功秘籍和兵法?”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这不都是说书先生嘴里的段子吗?
可林渊却抚掌一笑:“没错!就是这个!”
“啊?”钱彪彻底傻了。
“你觉得荒诞,是因为你知道这是假的。可王德化不知道。”林渊循循善诱,“他查不到我的根底,查不到我的来历,面对一个无法解释的现象,他内心深处,其实比任何人都渴望一个‘合理’的答案。哪怕这个答案,听上去很离奇。”
“比起相信我是天神下凡,他更愿意相信,我只是一个运气好到爆棚的幸运儿。因为天神,他无法对付。而一个幸运儿,他的运气总有用完的一天,他的宝藏,也可以被抢过来。”
林渊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所以,你的任务,不是去当一条真正的狗。而是去当一个‘信使’,一个专门向王德化传递‘好消息’的信使。”
“你要装作无意,或者被人灌醉,或者被人套话,把一些真假参半的消息,透露给东厂的探子。”
钱彪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真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林渊的思路清晰无比,“比如,你可以告诉他们,我最近确实发了一笔横财,花钱如流水。这是真的,抄了那些贪官的家,我的确不缺钱。这能让他们验证你的情报是真的。”
“你还可以告诉他们,我晚上经常一个人待在观星台上,对着天空发呆,神神叨叨。这也是真的,我是在看国运图。但在他们听来,就可能是我在研究藏宝图,或者在练什么邪门的武功。”
钱彪听得连连点头,这些细节,确实只有他这种林渊身边的人才知道。一旦说出去,王德化肯定会深信不疑。
“那……假的呢?”
“假的,就是核心。”林渊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你要‘不经意’地透露出,我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因为我偶然得到了前朝建文帝南逃时,留下的一份藏宝图!”
“建文帝!”钱彪倒吸一口凉气。
这四个字,在大明朝,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和禁忌。传说建文帝并未自焚而死,而是带着大批宝藏和忠于他的臣子,流亡海外。百年来,这个传说一直是无数野心家和说书先生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份宝藏里,不仅有富可敌国的金银,还有当年建文帝最精锐的卫队‘三千羽林’的后人,以及他们世代相传的兵法和武学心得。”
林渊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他说的就是事实。
“那三千白马义从,就是这支卫队的后裔。他们一直隐姓埋名,等待着一个能带领他们重现荣光的人。而我,就是那个拿着藏宝图,找到了他们的天选之人。我的奇谋,我的武功,都来自于宝藏里的秘籍。”
一个完整且逻辑自洽的弥天大谎,就这样被林渊轻描淡写地编织了出来。
它完美地解释了林渊的资金来源、兵力来源、以及他那不合常理的个人能力。最重要的是,这个故事,精准地搔到了王德化这种人的痒处。
一个手握前朝宝藏和秘密军队的年轻权臣!
这在王德化听来,是天大的威胁,但同时,也是天大的功劳!
如果能拿到证据,坐实林渊私藏前朝势力、图谋不轨的罪名,他不仅能一举扳倒这个心腹大患,还能在崇祯皇帝面前,立下不世之功!
这种诱惑,王德化根本无法抵挡。他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狂地扑上来,动用东厂所有的力量,去“证实”这个他内心已经相信了的“真相”。
“大人……高!实在是高!”钱彪一拍大腿,脸上的困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五体投地的崇拜。
他终于明白了。
林渊这不是在送死,这是在给王德化挖一个天大的坑!
王德化以为自己在查案,实际上,他查到的每一条“线索”,都是林渊事先准备好的鱼饵。他会把所有的人力、物力、精力,全都耗费在这件捕风捉影的“建文遗宝案”上,再也无暇去关注林渊真正在做的事情。
这哪里是反间计?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大人,俺明白了!”钱彪兴奋得满脸通红,“俺知道该怎么做了!俺这就回去,找机会‘喝醉’一次,保证把这故事,给他们讲得比说书先生还精彩!”
“不急。”林渊按住了他,“戏,要慢慢唱。你回去之后,先什么都别说。等他们来问你,你要表现得非常害怕,非常为难,问三句,答一句。越是这样,他们才越会相信你不是伪装的。”
“好!俺懂!就是装怂嘛,这个俺拿手!”钱彪把胸脯拍得山响。
林渊看着他那副摩拳擦掌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钱彪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碎银子,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大人,您这是……”
“拿着。”林渊的语气不容置疑,“你要演戏,就要演得真一点。一个贪财、好赌、又有点胆小怕事的锦衣卫百户,才更符合你在王德化心中的形象。以后,东厂那边给你的赏钱,你照单全收。拿着这些钱,去喝酒,去赌钱,去过你该过的日子。记住,你越是像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他就越会觉得,你这种人,最好控制,也最容易收买。”
钱彪握着那包银子,手心有些发烫。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钱,更是林渊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布包塞进怀里,眼神里再无一丝迷茫,只剩下决绝。
“大人放心,俺老钱就算是死,也一定把这出戏,给您唱得漂漂亮亮的!”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那肥硕的背影,在昏暗的烛光下,竟有了一丝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看着钱彪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小六子才走上前来,脸上依旧带着一丝忧虑。
“大人,钱百户他……真的靠得住吗?这计策,但凡走漏一点风声……”
林渊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烛火映着他平静的侧脸。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有时候,最能骗过敌人的,恰恰是那些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谎的人。”
小六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渊没有再解释,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和夜空,落在了那幅只有他能看见的国运图上。
代表着东厂的那缕黑线,依旧在向他延伸。
但在他的计划中,这缕黑线,很快就不会再是威胁。它将变成一条被线牵引的疯狗,去追逐一个永远也追不上的幻影,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而他,将赢得最宝贵的东西——时间。
他需要时间,去招募新兵,去推广土豆,去建立自己的情报网。
更需要时间,去思考下一个目标。
他的目光,从京城缓缓南移,最终,落在了那片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
国运图上,代表着“秦淮八艳”的那几个光点,依旧黯淡。但其中一个,似乎比其他的,要更亮上那么一丝。
柳如是……
林渊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自己府中,安静读书,却总能一语道破天机的绝代才女。
她曾说过,秦淮八艳,背景复杂,各有千秋。
下一个,该是谁呢?
就在他思索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六子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古怪。
“大人,柳姑娘……派人送来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