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8章:林渊的决策,亲自登上城墙
那句“我们,去整顿军纪”,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静谧的空气里,发出“滋啦”一声轻响。
小六子握着绣春刀的手猛地攥紧,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像一条条盘踞的怒龙。他的胸膛里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在发烫。大人回来了,大人终于要出手了!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懂,那些克扣军饷、草菅人命的蛀虫,早就该死了。只是,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纯粹的困惑:“大人,整顿军纪……咱们就俩人,去哪个城门?”
在他朴素的观念里,“整顿”二字,约莫等于提刀砍人。可京城四面城墙,守军数万,他们两个人,能砍几个?
陈圆圆煞白的俏脸上,那双惊魂未定的眸子,此刻又添了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她快步上前,纤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林渊的衣袖,指尖冰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郎……太危险了。城墙上刀剑无眼……”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是这滔天洪水中的一叶扁舟,此刻最该做的,是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悄积蓄力量,而不是主动迎向风浪最猛烈的地方。
唯有柳如是,依旧静静地坐着。她没有劝阻,只是抬起眼帘,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倒映着林渊平静而锐利的面容。她看懂了他眼中的意思。那不是一时冲动的匹夫之勇,而是在通盘计算后,落下的第一颗棋子。
林渊反手轻轻拍了拍陈圆圆的手背,那温暖干燥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些许。
“正因为它烂透了,才到处都是缝隙。”林渊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柳姑娘的分析,是沙盘上的推演,是医者的诊断书。但要治病,光看诊断书是不够的,你得亲自拿起手术刀,切开腐肉,找到那根发黑的血管。”
他看向小六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几分森然:“谁说我们是去砍人的?我们是去救人的。”
小六子更糊涂了,眨了眨眼,满脸都写着“您在说什么”。
“救那些还想活下去,还愿意为这座城流血的兵。”林渊的眼神变得深邃,“一个饿得眼冒绿光的士兵,你给他讲忠君爱国,他听不进去。但你当着他的面,一刀砍了那个抢走他救命粮的军官,再把那个军官的粮食分给他。你看他听不听得进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军心士气,不是靠嘴喊出来的,是靠杀出来的,也是靠喂出来的。我要的不是杀人,我要的是权。整顿军纪,是夺权的第一步。我要让城墙上所有人都看到,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谁能让他们不白白送死。他们的刀,自然就会听谁的话。”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小六子的脑海中炸开。他瞬间明白了。大人要的,不是逞凶斗狠,而是要在那座血肉磨盘上,硬生生撬开一道口子,把自己的旗帜插进去!
“至于去哪个城门……”林渊的目光,落在了那只代表京城的粗瓷碗上,手指在碗沿上轻轻划过,“自然是去最乱,最该死的地方。”
他收回手,转向陈圆圆和柳如是。
“圆圆,铺子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记住,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天塌下来,你们都不要出去。这里,是我们的根。”他的语气温和下来,像是在交代一件寻常家事。
陈圆圆看着他,眼圈泛红,她知道自己劝不住,也知道自己不该劝。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所有的担忧和不舍,都压在了心底。
林渊的目光最后落在柳如是身上:“柳姑娘,你的战场,在这里。”他指了指桌上那些被小六子整理出来的情报卷宗,“我要你把京营从总兵到百户,所有人的履历、派系、贪墨记录,都给我梳理出来。我要知道,谁是猪,谁是狗,谁是披着人皮的狼。等我回来,我要看到一份名单。”
“一份……死亡名单吗?”柳如是轻声问。
“不。”林渊笑了,那笑容很冷,“是一份用人名单。死人没有价值,我要的是,让那些披着人皮的狼,都变成听话的狗。”
柳如是心中微震,随即了然。她站起身,对着林渊盈盈一福,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但那清冷的眼眸中,已然燃起了一团名为“智谋”的火焰。
交代完毕,林渊再不迟疑。
他走进里屋,脱下了那身沾满尘土与屈辱的破烂流民服。当他再次走出来时,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漆黑的锦衣卫飞鱼服。
那不是一套华丽的官袍,而是一件纯粹的杀人工具。贴身的剪裁,坚韧的布料,肩部和肘部都用熟牛皮加固过,便于格斗。腰间,悬着一柄狭长的绣春刀,刀鞘古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冰冷的实用感。
换上这身衣服的林渊,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方才那个温和安抚家人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即将踏入猎场的顶级掠食者。他身上的书卷气被一种凛冽的煞气所取代,那股“儒雅的暴徒”的矛盾感,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
“走吧,小六子。”
“是,大人!”
小六子将磨好的绣春刀插回腰间,眼神里再无半分迷茫,只剩下昂扬的战意。
两人一前一后,推开后门,再次融入京城昏暗的夜色之中。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卑微躲藏的影子,而是两柄即将出鞘的利刃。
通往城墙的路,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引桥。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就越是浓郁,几乎凝成实质,堵塞着人的口鼻。脚下的街道坑坑洼洼,随处可见炮石砸出的深坑,残破的旗帜和断裂的兵器被随意丢弃在路边。
几个溃兵正围着一家米铺,用刀柄一下下地砸着紧闭的门板,嘴里骂骂咧咧,他们的眼睛是红的,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饥饿和绝望。
更远处,墙角下,几个百姓蜷缩在一起,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他们的眼神空洞,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这座城市正在死去,而他们,是第一批感受到尸僵的细胞。
林渊目不斜视,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的心早已坚硬如铁。这些都不是他要看的,他要看的,是病灶的根源。
他们选择的目标,是西直门。
按照柳如是的分析,这里是闯军佯攻的重点,战况最激烈,防守也最混乱,是各方势力角力的漩涡中心。在这样的地方,秩序早已崩坏,也最容易找到他想要的那个“支点”。
城门洞下,已是一片混乱。
受伤的士兵被一车车地运下来,缺胳膊断腿的,哀嚎声不绝于耳。负责后勤的民夫推着独轮车,上面装着箭矢和滚石檑木,艰难地往城墙上运送。一个监军太监正尖着嗓子,用鞭子抽打一个动作慢了的民夫。而本该指挥这一切的守城将官,却聚在不远处,围着一盆炭火,压低声音争吵着什么。
一切,都和柳如是推演的别无二致。
“站住!什么人!”
两个守在登城马道入口的兵卒,有气无力地伸出长枪,拦住了林渊二人。
小六子上前一步,亮出了腰间的锦衣卫腰牌,沉声道:“锦衣卫奉命巡查城防,速速让开!”
那两个兵卒看了一眼腰牌,又瞥了一眼林渊那一身标准的飞鱼服,脸上的懒散顿时收敛了几分,换上了一丝畏惧。锦衣卫,在这京城里,就是催命符的代名词。
他们正要缩回长枪,一个粗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锦衣卫?嘿,咱这城墙上,什么时候轮到锦衣卫的爷们来指手画脚了?”
一个穿着偏将铠甲的络腮胡大汉,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身上酒气熏天,眼神浑浊,显然刚喝了不少。
他斜睨着林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爷,面生得很啊。如今战事吃紧,刀剑无眼,您这细皮嫩肉的,还是回衙门里喝茶去吧,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他身后的几个亲兵,也都发出一阵哄笑。
他们是京营的老油条了,早就看惯了这些番子太监的作威作福,平日里或许还会忍让,但在这朝不保夕的城墙上,谁还会把一个看着年轻的锦衣卫校尉放在眼里?
小六子脸色一沉,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林渊却拦住了他。
他看着那个络腮胡偏将,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像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这位将军说的是。”他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得像是在拉家常,“城防大事,自然是依仗各位将军用命。林某只是奉命上来看看,给弟兄们送点东西,鼓舞鼓舞士气。”
“送东西?”络腮胡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送什么?银子?还是粮食?你们锦衣卫除了抄家拿人,还会送东西?”
林渊依旧笑着,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都不是。”
他慢条斯理地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被切得整整齐齐的酱色肉干。浓郁的肉香,瞬间在冰冷而血腥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几块肉干吸引了。
那络腮胡偏将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像样的荤腥了。
“林某在南边办差,得了些当地特产,知道京中艰苦,特意带来给将军尝尝鲜。”林渊捏起一块肉干,递了过去。
那偏将盯着肉干,眼中的警惕和嘲弄,渐渐被贪婪所取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肉干的瞬间。
林渊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彻骨的冰寒。
他的另一只手,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扼住了偏将持刀的右手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是腕骨被生生捏碎的声音!
“啊——!”
偏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手中的佩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林渊已经夺过掉落的佩刀,反手一挥,那柄还带着偏将体温的钢刀,便如切豆腐一般,划过了他的脖颈。
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
温热的鲜血,如喷泉般溅了林渊一身。
他站在那里,手持滴血的钢刀,飞鱼服被染得半边赤红,脸上却还残留着方才那抹和煦的微笑。
“现在,”他用那柄刀,指着周围所有目瞪口呆的士兵,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我能上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