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
周德兴与其子猛然起身。
“放肆!”
紧接着。
江夏候府内爆发出一声怒吼。他双目圆睁,胸口剧烈起伏。
显然被这一席话震得心神大乱。
“九族尽诛?”
“你这女子,竟敢口出狂言!”
“别说你图谋扰乱皇室血脉,单凭今日在本侯府中妖言惑众,便足以将你当场杖毙!”
他声嘶力竭,面容扭曲。
气势宛如猛虎扑食,獠牙毕露。
一旁,周骥再也无法维持镇定。自柳泷玉踏入厅堂,他始终以轻佻目光扫视,嘴角挂着暧昧笑意。
如今却面色惨白,浑身发颤。
仿佛忆起什么不堪之事,他惊恐地望向柳泷玉。
整个人如坠冰窟,魂飞魄散。
果然。
“妾身不过出身卑微,随恩师入京,仰慕天朝盛景。”
柳泷玉语气平静,如同细语诉说家常。
“幸得二皇孙垂怜,才得以在这帝都存身。”
她眸光淡漠,却透出凛冽寒芒。
令周德兴脊背生寒!
“只是无意之中得知——十年前,那位统御六宫的国母悄然离宫后。”
“后宫再无主事之人。”
“虽有太子妃吕氏,未来母仪天下,但她资历尚浅,难以服众。”
“致使近年宫闱之内,暗流涌动,不得安宁。”
当她说出这些时,周骥脸色骤变,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周德兴眼中杀机毕现,虎视眈眈。
已有取人性命之意!
柳泷玉依旧不疾不徐,“偶有宦官宫女私结夫妻,尚可容忍。”
“可恨的是,部分禁军护卫竟也胆敢觊觎美色,秽乱宫闱!”
“当今圣上执掌乾坤,或忧北元残党未清,或肃胡惟庸余毒未尽,哪有闲暇顾及后宫琐事?”
此时——
周骥呼吸紊乱,嘴唇哆嗦,眼中已露出哀求之色。
周德兴目光如刀,扫视四周,家将们正悄然逼近。
柳泷玉却神色不动,仿佛置身事外。
她忽地一震,似是记起什么紧要之事。
“说起来,小侯爷也曾效力禁军,难道从未听闻宫中那些……腌污秘辛?”
“那位天子眼里容不得半点瑕疵,对待朝臣动辄诛戮!”
“若此事传入他耳中……”
“闭嘴!”周德兴猛然起身,厉声喝断。
他环顾左右,声音森冷:“此女妖言惑众,污蔑宫闱,立刻斩杀……”
话音未落,柳泷玉已放声大笑,笑声清越而讥诮。
“好一位威风凛凛的侯爷,可惜……”
“侯爷莫非忘了,妾身不过是二殿下身边一介婢妾。我所知晓的,二殿下岂会不知?”
语调渐转冰冷,字字如钉。
她将那股压迫之力原封奉还。
“扰乱宫廷纲常!”
“小侯爷行事如此猖狂,当真不怕天雷劈顶?”
“可更该忧心的是——”
“你江夏候府上下,有几颗脑袋能经得起砍?”
这话落地,宛如惊雷炸响。
周骥先前的凶悍荡然无存,双腿一软,“扑通”跪倒于地。
连周德兴也浑身脱力,瘫坐椅中,面色惨白。
果然被她看穿了!
有些隐秘,藏在暗处时不过轻若尘埃。
可一旦掀开帷幕,便是千钧压顶,足以灭门毁族。
史册之中,江夏候自幼与皇爷同袍共枕,情谊深厚。
历经胡惟庸案、空印案等连番风暴,甚至蓝玉覆灭之际,他也安然无恙。
纵使帝王晚年多疑,仍对他信任有加。
但终究——
避得过外敌汹汹,防不住内鬼噬心!
那个号称“以孝立身”的周骥,仗着禁军身份,在宫闱之中为所欲为。
最终致使整个江夏候府,一夜之间沦为废墟,冤魂遍野。
“侯爷啊,这些年来后宫无人主事,人人自保,漏洞自然滋生。”
“小侯爷染指宫人,真以为密不透风?只要不开口,就没人知道?”
“哪一日宫中突起风波,彻查旧案,牵出根脉,江夏候府还能剩下几块砖瓦?”
柳泷玉微眯双眸,语气轻柔,却似毒蛇吐信。
周德兴倚靠椅背,眼神游移,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到底想怎样?”
柳泷玉身形修长,立于堂前,俯视着他,如同神只临凡。
“有些事,需劳烦侯爷出手相助。”
“来日封爵,今日之侯位或可升为国公。”
“甚者——”
“成为大明首位异姓王,也未可知。”
一边是刀锋悬颈,一边是权柄耀目。
可周德兴老辣非常,岂会因几句许诺便俯首听命?
“当今圣上龙体康健,太子虽病愈,根基犹存。”
“皇太孙即将监国理政。”
“淮西勋贵掌控军权,六部重臣皆出帝心栽培。”
“大明江山,固若金汤!”
“二皇孙凭什么取胜,我实在看不明白。”
柳泷玉微微扬起眉毛,语气平静。
“先皇年事已高,太子虽已康复,终究元气未复。”
“皇长孙行踪诡秘,看似深不可测,实则困守一隅,未必能动全局。”
“那些武将勋贵,本当镇守边疆、护国安民,如今却整日盘桓京师,空享爵禄。”
“再说文官,殿下身边从不缺执笔之人。”
她一句一句剖析,周德兴听得心惊胆战。
话音稍顿,她忽然转向周骥。
“眼下有一事,需小侯爷出手。”
周骥一怔,随即脸色微变。
“火器?”
......
数日后。
格物院内,阳光斜照。
朱允熥接过工部主事沈用亲手呈上的长筒,那物以透明晶片嵌成。
“竟已经造出来了。”
“果然,远处楼宇清晰可见!”
沈用躬身道:“三殿下,这几夜我们反复推演。”
“关键在于镜片透光之效。京中那些西洋人,早先拿所谓‘水晶’哄骗钱财。”
“如今才知,全是玻璃所制。”
“按书中记载之法炼出的玻璃,纯度远胜从前。”
“望远镜、显微镜,皆可初具轮廓。剩下的,只是打磨镜片。”
“但有一事,属下始终不信——”
他眉头紧锁:“人怎能如飞鸟一般,腾空而起?绝无可能。”
正说着。
朱允熥随意抬头,目光投向远方。
秦淮河边,孩童奔跑,手中线绳牵引着纸鸢。
那风筝歪歪斜斜,却猛然一跃,直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