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仁厚聪慧,幼时便得百官称颂。”
“在我等心中,唯有太子朱标可与殿下比肩,堪称贤君之选。”
“故而……”
“请殿下放心,自臣担任教导之职那日起。”
“便已立誓,愿竭尽心力,生死以之。”
齐泰语气庄重,字字出自肺腑。
“老师!”
朱允炆眼眶微热,感动难抑。
不止于此。
他还满心欢欣。
他猛然意识到,通往目标的三重门槛,竟已悄然跨越其二!
兵权在握!
可这四个字谈何容易?何处寻得一支可倚仗的军队?
思绪翻涌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江夏侯,周德兴。
这位与皇爷爷自幼相识的老臣,年过六旬,非但未遭疏远,反而愈加受宠。身为侯爵,本可闲居养寿,却因皇爷爷的信任,长驻京城,不涉边疆战事,却掌中枢要务。
更令人瞩目的是,其子周骥,竟被委以禁军统领之职。
禁军——守卫宫城的最后一道铁壁。
非心腹者,岂能染指?
朱允炆眼中微光闪动,仿佛看见了一线可能。
可如何接近周德兴?用何名义登门相见?
正当他凝神思索之际,一阵急促脚步由远而近。
“齐大人!”
一名青年文士匆匆而来,衣袖带风。
齐泰眉头一皱,此人虽是他近日留意的才俊,但眼下二皇孙正在此处议事,贸然闯入,成何体统?
正欲斥退,那青年却已开口:
“昨日我与国子监诸友泛舟秦淮,忽闻一人高谈阔论,言语狂悖。”
“不仅妄议朝政,竟还扬言,乃‘皇长孙举荐’之人!”
“什么?”朱允炆猛地抬头,神色骤变。
齐泰冷哼一声:“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狂生?押入大狱便是,何必来报?”
此刻提及皇长孙,分明是触忌讳。
他刚要挥手令其退下,却见朱允炆沉声问道:
“那人叫什么名字?”
青年喘息未定,脱口而出:
“杨士奇!”
“什么?”
朱允炆霍然起身,如遭雷击。
梦中所见的画面再度浮现——
两百年大明风云变幻,英才辈出。
王阳明立心立命,张居正执掌万机,于谦挽天倾于既倒。
那些人物,皆属后世传奇。
可杨士奇不同。
他是燕王夺位后,内阁初创时的核心人物,历经五朝而不倒,官至首辅,堪称庙堂砥柱。
这样的人,本该在靖难之后才崭露头角。
怎会提前现身?
还打着“皇长孙举荐”的旗号?
朱允炆心跳如鼓。
皇长孙朱雄英……究竟从何处寻得此人?
若此人为真,才具无双,无论立场如何,其智谋胆识,足可扭转乾坤。
一人之力,胜过千军万马。
朱允炆心头一震,神色紧张道:“马上领我去。”
“遵命!诸位大人尽可放心,那人已被我们困在秦淮河畔的客栈之中,插翅也难飞。”
……
同一时刻。
秦淮河畔,客栈内。
一名青年静坐于楼中木桌旁,神情略显疲惫。
他本由秦王带回京城。
未曾料想,秦王并未向朝廷举荐,反倒留下几句意味深长的话。
昨日稍一提及,便惹来风波不断。
但他并不介怀。
公道自在人心,何况还有三皇孙为之见证。
真正令他不悦的,是周围那些国子监的学生。
堂堂京师学府之士,竟如街巷泼皮般喧闹争执,成何模样?
日后入仕为官,难道也要效仿前朝党争,彼此倾轧吗?
越想越觉愤慨。
正欲起身离去时——
忽闻宫中传出消息:皇帝定下“一文一武”两项国策。
此言一出,他怒意渐消。
缓缓落座,凝神思索其中深意。
身为史官,他博览群书,深知以史为镜,可知兴替。
很快,心中已有思路。
然而细察之下,却发现这些办法或早已施行,仅能解一时之困,后患无穷;或尚处雏形,难以推行。
只得继续苦思。
正当他眉头紧锁之际,耳边传来一声轻问:
“这位兄台,可容我同坐?”
他抬眼望去,见一清秀青年含笑而立。
面容似曾相识。
“不必称兄,唤我杨寓,或杨士奇皆可。”他随口回应。
那青年洒然落座。
杨士奇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个谈吐不俗的书生。
岂料下一刻,对方开口便令他霍然站起。
只见青年唇角微扬,声如清泉:
“国策之解,我已了然。杨兄,可愿一听?”
杨士奇浑身一震,目光惊疑地盯住眼前人。
“您……究竟是谁?”
语气中,已然带上几分敬重。
能在此时如此从容断言“国策”的,绝非寻常之辈。
再看其举止从容,言语有度,加之那挥之不去的熟悉之感,更不敢有半分轻视。
“日后自知。”
青年淡笑,示意他安心坐下。
继而问道:“依杨兄之见,今日大明,文策与武策之间,何者更为紧迫?”
杨士奇脱口而出:“必是北疆之忧!”
“翻遍史册,唯有外患平定,方可休养生息。”
“然草原各部,千年不绝。纵灭一族,余众旋即复起。”
“洪武二十一年,朝廷发三路大军征讨。”
“可惜两路无功,损兵折将。”
“蓝玉率军突袭元军主营,一举歼灭敌军主力,北元君主与太子仅带数十骑狼狈逃窜……”
“若无此战之胜,北元恐怕早已重整旗鼓。”
“即便如此,也速迭儿起兵反叛后,残部仍能借势作乱,搅动边疆。”
他将茶盏顿在桌上,声响清脆,眉宇间透出不悦。
“单看外患,暂且不论朝廷内政。”
“纵观中原历代王朝,匈奴崛起于西北,鲜卑驰骋于漠南,突厥横贯草原,契丹雄踞幽燕,蒙元更是入主中原。”
“这些皆是强盛一时的大族。而草原辽阔无垠,部族繁多,前一族衰亡,后一族便随之兴起。”
“犹如烈火余烬,风起则复燃。一旦中原稍露疲弱,便立刻挥师南侵,烧杀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