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州道·雨夜追痕】
赣州道的青石板被雨水泡得发亮,赵峥裹紧褪色的皮袄,沿山路而行。他腰间短刃的鲨鱼皮鞘已磨出包浆,刀柄缠着的旧布浸了水,贴在掌心微微发凉——那是师兄临终前塞给他的,说“见了南疆的毒瘴,这布能辨气”。
三日前,他在衡阳城外的破庙发现半枚青铜令,刻着扭曲的蛇纹,与柳先生烧焦的纸页上“毒王谷”三字笔锋如出一辙。老庙祝说,这令牌五年前出现在郴州,随后当地十三家药铺的掌柜接连暴毙,死状皆是七窍流黑血。
“客官,住店不?”
山脚下的野店挂着褪色的酒旗,老板娘擦着桌子,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短刃。赵峥点头,要了碗热姜茶。他注意到柜台后堆着几捆未拆封的药材,麻包上印着“万春堂”的标记——这是南境最大的药行,师兄生前常说,万春堂的药材最是干净。
“这雨,怕是要下整夜。”老板娘递来姜茶,“要去郴州?那路不好走,前日有队商镖在鹰嘴崖遇了劫,货没丢,人全躺了,身上没伤,就跟中了邪似的。”
赵峥握碗的手一顿。
鹰嘴崖……他记得师兄最后一次差遣他去送密信,正是经过那里。当时他因追敌耽搁,回来时只见到满地染血的镖旗。
【郴州城·药香藏毒】
郴州城的药香比别处浓十倍。
赵峥站在万春堂总号门前,看穿藏青衫的老掌柜捻着胡子,将一包三七称得极准。他上前抱拳:“在下赵峥,想问些旧事。”
老掌柜抬眼,目光如炬:“客官若问五年前万春堂丢的那批百年首乌,小的确知道些内情。”
赵峥心头一震。师兄的密信里提过,柳先生当年盗走万春堂首乌,炼制蚀骨散。
“那夜,”老掌柜压低声音,“仓库的锁是从外头开的。后来官府查,只在墙根捡到半枚蛇纹令。”他指向后堂,“小的有个徒弟,那晚当值,至今还瘫在床上,嘴里总念叨‘绿影子’。”
绿影子?赵峥想起柳先生临终前的疯话:“毒王谷的人,穿的衣裳能融在树影里……”
后堂阴湿,霉味呛鼻。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躺在竹榻上,面色青灰,见人来便挣扎着要坐起:“赵……赵公子?我是阿福,当年守仓库的小子……”
“你说绿影子?”赵峥扶住他。
阿福额头渗汗:“那人身法快得邪乎,月光底下,衣裳跟树叶一个色儿!他们进仓库搬首乌,我喊了一嗓子,就被……就被毒针射中膝盖……”他从枕头下摸出个锈铁盒,“这是我偷藏的毒针,针尾刻着蛇纹……”
赵峥接过铁盒,针尖泛着幽蓝,凑近闻有股苦杏仁味——是西域奇毒“牵机”。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
赵峥反手甩出短刃,钉入梁间!
一道青影掠下,落地时衣袂翻飞,竟真如一片被风吹动的树叶。来者蒙着半张脸,露出的左眼狭长,冷笑道:“赵世子好兴致,追着半枚令牌跑到郴州来了?”
【城隍庙·短刃对软剑】
城隍庙的泥像落满灰尘,供桌上摆着半盏残茶。
“毒王谷‘影卫’的首领,‘青蚨’。”蒙面人摘下面巾,是个三十许的女子,眼尾一颗红痣,“你不该动万春堂的人,更不该查五年前的事。”
赵峥横刀:“毒王谷害我师兄惨死,今日便要讨个公道。”
青蚨轻笑,腕间银链抖出三尺软剑:“柳先生早说过,毒王谷的债,要拿整个江湖来还。不过……”她剑尖挑起供桌上的茶盏,“你师父寒江剑的剑谱,我倒想要。”
赵峥瞳孔微缩。师父的剑谱随寒江剑一同传给了他,难道柳先生临终前的话里,还藏着别的?
“废话少说!”他挥刀劈向软剑。
刀剑相击,火星四溅。青蚨的软剑如活物般缠上刀身,赵峥借力旋身,短刃脱手掷出!
“叮——”短刃扎入梁柱,距青蚨眉心不过三寸。
女子退后两步,银链绞住刀柄猛撬,软剑竟从刀身退了出来。她冷笑道:“寒江剑的余威,也就这点本事。”
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数十骑火把如长龙奔来。
“是镇南王的玄甲卫!”青蚨骂了句,软剑回卷,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里。
为首的校尉冲进庙:“赵公子受惊!末将奉世子爷(注:指萧景琰)之命,特来护您周全。”
赵峥拾起短刃,瞥见校尉腰间挂着块令牌——与他捡到的青铜令纹路相似,只是多了朵火焰纹。
【残阳峰·旧识重逢】
三日后,残阳峰下的竹屋。
沈清如掀开门帘,见赵峥坐在门槛上,浑身是泥,手里攥着染血的布包。
“追到了?”她递过粗陶碗。
赵峥打开布包,里面是半枚青铜令、几枚毒针,还有张染血的纸,歪歪扭扭写着:“七月十五,毒蛊现,万骨枯。”
“青蚨是影卫头领,”他说,“毒王谷要动用蛊毒,目标可能是……”
“铁鞭门。”沈清如接口。她望着竹屋梁上悬着的药囊,“近日收到消息,岭南各药铺的曼陀罗花被大量收购,而曼陀罗是养蛊的引子。”
院外传来脚步声。陆清弦背着剑匣走进来,鬓角沾着雨珠:“我们在衡阳截获一批信鸽,传信内容与赵兄所说一致。毒王谷要在七月十五,用蛊毒污染南境水源,嫁祸朝廷。”
赵峥攥紧拳头:“他们疯了!”
沈清如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影:“所以更要阻止。”她看向赵峥,“你要报仇,我们要护江湖,如今是一条船上的。”
陆清弦将剑匣放在石桌上:“明日启程去梧州,那里是水源咽喉。青蚨既然露面,毒王谷的大鱼也该浮出来了。”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竹屋的泥墙上,叠成一把残缺的剑。
【尾声·雨过天青】
当夜,赵峥在竹屋翻出师兄留下的医书。最后一页夹着张纸条,墨迹已淡:“毒王谷真正的巢穴,在苍梧山最深的‘腐骨林’。当年我本想……”
字迹在此处断裂。
窗外传来夜枭啼鸣。
赵峥合上书,将纸条收进怀中。窗外雨停了,月光透过竹叶洒在地上,像极了师兄当年教他练剑时,落在青石板上的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