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天棺·第七卷·界域新章 第八章 裂隙守心
蚀骨狱的风似乎都染上了几分耐心。叶妄、阿箬与紫瑶在裂隙旁搭起的营地,用的是星卫送来的轻便合金支架,覆着能随光线变色的篷布——白日里融进灰黑的废墟背景,夜里则透出暖黄的光,像枚嵌在荒芜里的萤火。三色屏障日夜流转着青、金、紫的光晕,将那道紫黑色裂隙框在中央,如同给狂躁的野兽套上了层柔软的缰绳。
阿箬正用洛书龟甲的青光细细梳理屏障边缘的能量流,指尖划过之处,那些纠结的紫黑气流便如被梳开的乱发般舒展开来。“你看这里。”她忽然停下动作,示意叶妄来看——裂隙边缘新凝结出的冰晶正泛着奇特的光泽,冰晶内部裹着一缕紫黑色的混沌气流,气流在剔透的冰晶里缓缓旋动,既没被冻住,也没腐蚀冰晶,反而像琥珀里的小虫,成了幅动态的画。“你的法子真顶用,它们自己就找到相处的门道了。”
叶妄伸出指尖,轻轻拂过冰晶表面,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他体内的三色纹路微微泛起微光,像是在与冰晶里的能量打招呼。“还不算完。”他望着裂隙深处,那里的巨影依旧沉睡着,却能感觉到它的呼吸比往日更有力些,“它还在长,只是不再横冲直撞了。”
紫瑶正坐在折叠凳上擦拭界心鳞,鳞片被擦得发亮,映出她眼底的专注。忽然,鳞片表面“嗡”地一声亮起,浮现出珠江入海口的潮汐纹路,浪涛拍岸的韵律清晰可辨。“是水火共生兽!”她猛地站起身,鳞片上的图案还在流动,带着急不可耐的躁动,“它好像感应到了裂隙里的东西,正顺着星轨通道往这边赶,速度快得惊人!”
叶妄的指尖仍停留在冰晶上,听着紫瑶的话,眼底闪过丝沉吟。水火共生兽是天地生养的界生,性子烈,却纯善;裂隙里的伪界生是人为糅合的造物,底子杂,带着股被强拧的戾气。这两者撞上,会是针锋相对,还是……他忽然抬眼,看向裂隙深处那团若隐若现的巨影:“让它来。”
阿箬愣了一下,手里的洛书龟甲差点滑掉:“你疯了?水火共生兽的能量又烈又猛,万一刺激到伪界生,这阵子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自然界生的性子最真,喜欢就是喜欢,厌憎就是厌憎。”叶妄收回手,掌心的三色纹路轻轻起伏,“要是连自然界生都容不下它,那这伪界生留着才是隐患。可要是能对上眼……”他没说下去,但眼底的光,亮得像淬了火。
三日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蚀骨狱废墟的寂静突然被一声悠长的鲸鸣撕破。那声音裹着水汽,又带着火焰的灼热,从星轨通道的方向滚过来,震得营地的篷布都簌簌发抖。叶妄三人冲出帐篷时,正见一团红蓝交织的巨影破开云层——水火共生兽来了。
它比传说中更壮硕,半个身子浸在星轨通道的光流里,左边鱼鳍泛着熔岩般的赤红,右边鱼鳍凝着冰川似的青白,呼吸间喷出的气柱,一半化作火雨,一半凝成冰棱,却在落地前又融成了 mist(雾气)。它没敢靠太近,只是悬在裂隙上方的云层里,对着下方的三色屏障喷出一道能量流——红的炽烈,蓝的清冽,撞在屏障上时,竟与青、金、紫三色光晕缠成了团,像条五彩的绸带,把屏障的光芒衬得愈发璀璨。
裂隙深处的巨影果然被惊动了。沉闷的咆哮从地底滚上来,紫黑色的能量如火山喷发般涌荡,撞在屏障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是有头巨兽在里面擂鼓。但水火共生兽的能量流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带着种坦荡的热烈,屏障上的五彩光芒也跟着鼓荡,竟把那紫黑能量一点点推了回去。
“成了!”紫瑶举着界心鳞,鳞片上跳动的光纹越来越柔和,“自然界生的气息能镇住它的戾气!你看,它的咆哮里都少了些狠劲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有根无形的线被牵了起来。黄河的双色花顺着星轨通道的边缘蔓延,在营地周围扎了根,花瓣上的冰火纹路与屏障的光晕相映成趣;长白山的藤蔓不知何时缠上了营地的合金支架,藤蔓上的露珠滚落时,竟能在空中拉出道小小的彩虹;九域的两生兽最是活泼,成对地在云层里盘旋,时不时俯冲下来,用翅膀扇动些带着草木清香的风,吹向裂隙的方向。
它们都守着分寸,不越界,却用各自的气息织成了张温柔的网。叶妄每日清晨都会在屏障前静坐,闭上眼睛时,能“听”到无数细微的声响——双色花开花的脆响,藤蔓抽芽的轻颤,两生兽翅膀划过空气的柔音,还有水火共生兽在云层里的呼吸,甚至……裂隙深处那道巨影越来越平稳的心跳。
他体内的三色纹路也跟着渐渐柔和,不再像最初那样泾渭分明,而是像被溪水冲刷过的鹅卵石,边角圆融了许多。“炼界师错的从来不是融合。”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是他们太急了,想把水和油硬搅成一锅,忘了水有水性,油有油性,得慢慢等,等水汽蒸腾时,油花自然会浮上来。”
阿箬正在给洛书龟甲抛光,闻言动作一顿,随即笑了:“你这比方打得,倒像灶房里练出来的。”话虽如此,她却悄悄调整了注入屏障的青光,让那股秩序之力变得更柔,像春日融雪时的阳光。
紫瑶的界心鳞总在午后泛起暖意,鳞片上会映出各处界生的剪影——有的在溪边饮水,有的在林间筑巢,有的在山巅望月。“它们都在帮我们呢。”她把鳞片举到阳光下,光斑落在裂隙边缘的土地上,竟催出了点嫩绿的草芽,“连土地都知道,该给新生留点机会。”
变故发生在一个暴雨将至的午后。原本还算平静的裂隙突然剧烈搅动起来,紫黑色的能量像沸腾的粥,疯狂地撞击着三色屏障,发出“砰砰”的巨响,震得营地的支架都咯吱作响。阿箬刚把洛书龟甲催动到极致,屏障上已裂开道细纹。
“它要醒了!”紫瑶的界心鳞突然飞起来,在半空急转,发出清越的共鸣声,像在召集帮手。营地周围的双色花突然齐齐绽放,冰火花瓣碰撞着发出脆响;长白山的藤蔓猛地绷紧,将屏障缠得更紧;云层里的两生兽发出尖锐的鸣叫,俯冲下来,用翅膀拍打能量乱流。
水火共生兽的身影在云层里变得极亮,红蓝能量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撞在屏障上时,竟与那道细纹擦身而过,反而把裂痕边缘的能量重新黏合起来。
叶妄站在屏障中央,感觉体内的三色纹路正随着冲击剧烈起伏,像要被震散。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日子里感受到的界生气息——双色花的坚韧、藤蔓的柔韧、两生兽的灵动、水火共生兽的坦荡——一股脑地注入掌心,三色纹路瞬间亮得灼眼。
“我知道你不好受。”他的声音透过狂暴的能量乱流,清晰地传入裂隙深处,带着种安抚的笃定,“被人硬捏成不喜欢的样子,换谁都得疯。可你看外面——”他抬手,指向营地周围摇曳的双色花,指向云端盘旋的两生兽,指向那道红蓝交织的能量瀑布,“没人逼你非得长成什么样,你可以是你自己,哪怕杂一点、怪一点,也有地方能容你。”
巨影的冲击猛地顿了一下,像是被这话钉住了。紫黑色的能量流依旧狂暴,却隐约透出丝迟疑。
“它在听!”紫瑶的声音带着哭腔,界心鳞突然化作道紫线,顺着能量乱流的缝隙钻了进去,“我给它看看真正的界生是什么样的——不是炼界师画的符文,是风里长的、雨里生的、自由自在的那种!”
阿箬的青光突然变得极柔,像母亲的手,轻轻抚过屏障上的裂痕。她没说话,但那股秩序之力里,多了些烟火气,像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像灯下缝补的指尖,是最踏实的温暖。
水火共生兽的能量流突然放缓,不再硬碰硬,而是顺着屏障的弧度缓缓流淌,像在轻轻拍打,又像在温柔劝说。
这场对峙持续了三天三夜。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暴雨云层,落在蚀骨狱废墟上时,裂隙深处的巨影终于安静下来。紫黑色的能量渐渐褪去,露出里面一团柔和的光,光团里隐约能看到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把星星揉碎了再团起来。
三色屏障的光芒慢慢淡去,却没完全消失,而是化作层薄薄的光膜,轻轻覆在光团外。营地周围的界生们发出一阵轻柔的鸣叫,像是在道贺。
紫黑色裂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边缘的岩石上渐渐冒出青苔,嫩芽从石缝里钻出来,带着点怯生生的绿。当最后一丝裂隙化作道若有若无的光痕,彻底融进土地时,那团光轻轻晃了晃,竟飘出裂隙,悬在叶妄面前。
叶妄伸出手,光团便轻轻落在他掌心,温温的,像颗刚剥壳的鸡蛋。他能感觉到里面无数细碎的意识——有的活泼,有的沉静,有的跳脱,有的腼腆,不再是被强行拧在一起的乱麻,而是像把不同颜色的珠子,串成了串独一无二的项链。
“它留下了。”阿箬的声音有些发颤,洛书龟甲上倒映着光团的影子,青光温柔地裹着它。
紫瑶的界心鳞落在光团旁,鳞片上的图案变成了蚀骨狱废墟的模样,只是画里不再是灰黑,而是缀满了绿芽与花影。“它要在这儿扎根呢。”
叶妄握紧掌心的光团,抬头看向初晴的天空。水火共生兽正发出欢快的鲸鸣,转身没入星轨通道,想来是回珠江入海口去了。营地周围的双色花轻轻摇曳,藤蔓上的露珠滚落,砸在新冒的草芽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我们再多留几日吧。”他忽然笑了,掌心的光团轻轻颤动,像是在应和,“看看它能长出什么样,看看这片地,能不能真的变个样子。”
阿箬把洛书龟甲收起来,却从背包里掏出了包花籽:“早有准备。我娘说,废墟上种点花,日子才能慢慢亮堂起来。”
紫瑶的界心鳞落在花籽旁,鳞片上的暖意漫开来,把籽种都烘得温温的。“我来松土!”她的声音清脆,像雨后的风铃。
蚀骨狱的风卷着花草的清香吹过,带着点潮湿的温柔。远处的通界点闪着微光,九域的能量如流水般缓缓淌过,滋养着这片曾被创伤的土地。
叶妄掌心的光团渐渐融入泥土,没入新抽的草芽间。阳光正好,风也正好,连时光都变得慢悠悠的,像在等着看一场盛大的新生。
(第七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