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柔影视基地,《故宫修复笔记》拍摄现场。
气氛比开机时更加凝重。韩山平导演对细节的苛求达到了极致,一个镜头反复打磨十几遍是常态。整个剧组像一架精密的仪器,在一种高压而专注的状态下运行。
凌墨完全沉浸在了“陈默”的世界里。他住在剧组安排的酒店,房间布置得极其简单,除了剧本和相关的文物修复书籍,几乎没有个人物品。他每天提前到场,向剧组请来的修复顾问请教,反复练习那些枯燥的修复动作,直到形成肌肉记忆。
今天要拍摄的,是电影前半段的一个小高潮。陈默需要独立完成一幅唐代敦煌遗书残片的清洗和加固。这块“残片”道具做得极其逼真,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故宫修复笔记》第二十七场第三镜,Action!”
凌墨(陈默)坐在工作台前,灯光打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他先是用显微镜仔细观察残片的纤维结构和污染物成分,然后屏住呼吸,用自制的竹起子,一点点剥离附着在墨迹上的硬结泥垢。
他的动作慢到了极致,每一个毫米的移动都充满了控制力。镜头推近,特写他稳定的手指和微微蹙起的眉头,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不是化妆效果,而是凌墨真正调动了全部心神投入的结果。
整个摄影棚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他的表演带入了一种近乎屏息的紧张状态。仿佛那不仅仅是一件道具,而是真正的国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韩山平紧紧盯着监视器,眼神灼热。他知道,凌墨的状态对了,这不是演,这就是“入魂”!
然而,就在清洗的关键步骤,需要用到一种特制的软化剂时,饰演陈默助手的一名年轻演员,在递送工具时,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盛放软化剂的小瓷碟边缘,不慎蹭到了凌墨正在操作的手腕。
虽然只是极轻微的触碰,但在这种极度专注和脆弱的模拟环境下,无异于一次干扰。
按照常理,演员可能会出戏,或者表现出被打扰的不悦。
但凌墨没有。
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那个慌张的助手,只是手腕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个角度,避开了可能的二次接触,同时,他口中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轻嘘,仿佛是让那“残片”不要害怕。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工作台上的“文物”,那专注如同磐石,未曾动摇分毫。
“cUt!”韩山平喊了停。
那个年轻助手吓得脸色发白,连连道歉:“对不起导演!对不起凌老师!我……”
凌墨这才缓缓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看向那助手,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属于陈默的平静:“没事,下次手再稳一点。”语气和上次处理意外时如出一辙,完全沉浸在角色里。
韩山平没有责怪那个助手,反而激动地走到凌墨面前,指着监视器回放:“凌墨!你看到没有?就是这个!这种下意识的反应!陈默就是这样的人,他的世界里,在接触文物的那一刻,就只有他和文物,外界的任何干扰,都会被他的专注过滤掉,甚至转化为对文物的安抚!你这已经不是演技了,你这是附体!”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纷纷点头,看向凌墨的目光充满了叹服。这种级别的表演,已经超出了技巧的范畴,是真正与角色灵魂融合的体现。
凌墨微微呼出一口气,从那种极致的状态中稍微抽离,对韩山平道:“韩导,我们保一条吧。”
“好!保一条!”韩山平大手一挥,更加兴奋。
接下来的拍摄,凌墨再次展现了什么叫作“一条过”。无论是清洗、加固、还是最后的托裱,每一个环节他都做得如同真正的修复大师,那份沉稳、耐心和对“文物”的珍爱,透过镜头,直击人心。
连剧组聘请的修复顾问都忍不住感叹:“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在拍戏,我简直要以为凌老师是我们系统内哪位不世出的高手了。这感觉,太对了!”
高强度拍摄的间隙,凌墨也会翻阅韩山平导演提供的更多关于故宫修复院的内部资料和老一辈修复师的口述历史。他了解到更多不为人知的细节,关于那些修复师们如何在寂寞中坚守,如何用一生与时间赛跑,守护民族的记忆。
这些感悟,让他对陈默这个角色的理解更加深刻。他不再仅仅是在扮演一个修复师,而是在体验一种精神,一种传承。
傍晚收工时,韩山平特意留下凌墨,两人在临时搭建的导演棚里喝茶。
“凌墨,你今天的状态,超出了我的预期。”韩山平语气郑重,“陈默这个角色,后半段会有更强烈的内心冲突,关于传统技艺与现代科技的矛盾,关于个人情感与职业责任的抉择。你需要有心理准备。”
凌墨品着清茶,目光深邃:“韩导,我明白。修复文物,修的不仅是物,更是心。陈默的心路历程,我会走下去。”
韩山平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沉稳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仿佛身体里住着一个古老的灵魂。他越发确信,自己找到了最好的“陈默”,也找到了一把能够撬动观众心灵,展现故宫修复师这个特殊群体精神世界的钥匙。
夜幕降临,影视基地渐渐安静下来。凌墨回到酒店房间,没有休息,而是再次翻开剧本,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下新的注解。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他沉静的侧脸上,与剧中那个深夜仍与古物相伴的陈默,身影渐渐重叠。
电影的拍摄,才刚入佳境。而凌墨的“修心”之旅,也才刚刚开始。他能够预感到,随着拍摄的深入,等待他的,将是比技术展现更加复杂和深刻的精神锤炼。